“司徒副官,燕子,吆喝兩嗓子!”
漢陽造的語氣不容置疑。
此刻張守魚、步南梔和幹二爺站在他不遠處,手電光雖弱,卻能大概判斷出是友非敵。
燕子、司徒零、楊彪等四道人影站得稍遠,也難怪漢陽造會如此緊張,畢竟從他的視角望過去,他只能看清楚楊彪一人。
司徒零和燕子知道事態深淺,當即沒有遲疑紛紛回應。漢陽造更是一點猶豫都沒有,在他們開口的瞬間便炸裂開槍!
墓道閉塞,密集的子彈出膛聲轟鳴炸響,槍口的澄黃色火舌宛若狂龍吐息。
火藥味和硝煙瀰漫四野,子彈脫殼聲噼裡啪啦,很快一梭子子彈便打完了。
這可不是孩童的過家家,真正的荷槍實彈是很不經打的。
槍聲餘音繞樑久久不散,震得張守魚耳朵生疼,腦瓜子也嗡嗡作響。
沒經歷過槍炮洗禮的人,是絕對無法體會這種感覺的。張守魚不是老兵油子,到現在聽到槍響還是會瑟瑟發抖。
漢陽造馬不停蹄,打完一梭子便直接衝入煙塵,步南梔也緊隨其後,拍亮手電舉槍跟隨為其掠陣。
二人來到燕子等人所在位置,卻沒發現有任何生人痕跡。
“他在哪?”
“誰啊?我們都沒敢動!”
“燕子,剛剛站在你身後的傢伙呢?”
“造哥你別嚇我,我身後剛才沒人啊。”
“奇了怪了,明明是瞄準了打的......”
漢陽造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又取出一個彈夾換上。
眾人又搜尋半晌,可還是一無所獲。
場面上的確只有七個人,剛剛報數時多出來那一個確實不見了!
“造哥,你確定你真打到他了?”
步南梔問漢陽造,漢陽造堅定地點點頭。
“我走南闖北這麼些年,以前在北大營還拿過大比武冠軍,如此近的距離要是還打不到,那我這些年就都白混了。”
“王施主,會不會是之前在外頭遇到的撲稜蛾子?”
張守魚補了一嘴,他的確是這麼想的,當然更多是想給漢陽造挽回點面子,畢竟前前後後兩次都打不著,再不哄哄這老兵會氣炸肺的。
“極有可能,漢陽造槍法我信得過,剛剛那一梭子肯定讓隱匿者負傷了,現在它躲著不出來,咱們也無需費力氣,楊彪,你走在後面吧,我相信你的偵查能力。”
司徒零打斷眾人,做好安排後命大家繼續進發,似乎不願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下去。
的確眼下多說無益,可潛在危機猶在,司徒零的態度卻一往無前,雖說這沒什麼錯,可張守魚總是感覺哪裡怪怪的。
步南梔將漢陽造換下來,走在最前方充當排頭兵探路。漢陽造悶著頭不斷查看槍械,這漢子身上總是有股執拗的勁頭,張守魚很喜歡這種存有赤子之心的傢伙。
雖說張守魚自幼修行,可他捫心自問早已無赤子肝膽。畢竟自小到大見過了太多世態炎涼。
沒爹沒孃的野孩子,最信賴的師父眼下也疑點重重,這不得不讓張守魚心靈蒙塵。
“停一下!”
正遐想間,最前方探路的步南梔突然喊了一嗓子。
眾人朝她看去,發現她手裡提著一個袋子。
“哪來的?”
司徒零用手槍指了指袋子。
“剛剛在路上撿的,我已經檢查過了,沒有危險,咱們還都能用得上。”
步南梔笑著從袋子裡翻找,不多時竟蒐羅出一些古怪的面罩。
張守魚從沒見過這玩意,還是漢陽造耐心告訴他,這東西叫防毒面具,他才嘖嘖稱奇。
除此之外,袋子裡還有兩隻特殊的眼鏡。
“這是夜視鏡,數量不多,我提議給小道長和幹二爺戴著吧,畢竟咱們戴著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司徒零倒是大方了一回,的確目前他們兩個佩戴的性價比最高。
眾人聞言沒有異議,倒是對這袋子滿是好奇。
“能瞧出來嗎,是先進來那批人的,還是日本人留下的?”
“日本人,這上頭有日文編號,還有這裡,喏,奈良市三泉生物器械株式會社。”
“哎呦喂司徒副官,你還曉得日文?”
“我以前在南京礦務學堂上學,那裡是第一批西學中用的試驗點,我是實驗生之一,不光學習日文,哲學、法律和西方文學我也學過,所以認得。”
司徒零對答如流,聽得張守魚滿心豔羨。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在這極度不公正的世道上,有人苟延殘喘勉強度日,而有人則博學多識步步高昇。
司徒零說完此話後微微皺眉,他命步南梔帶他來到發現袋子的地方,隨後用手電仔細往前看了半晌。
“腳印異常雜亂,不過能看出其中一股朝外的趨勢,還有更多則朝裡跑,這也正契合了我一直以來的猜想。”
言罷,司徒零照了照四周。
“諸位,我不曉得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我現在覺得,日本人已經徹底放棄了這裡!”
“什麼意思,難不成這兒已經被掏空了?”
漢陽造聞言有些急躁,司徒零卻搖了搖頭。
“應該沒那麼簡單,大家把面具都戴上吧,這袋子裡有十幾個,足夠我們用一陣子了。”
司徒零沒有解釋太多,叫燕子教大家佩戴防毒面具。漢陽造讀不懂司徒零的心思,此刻倒是心情頗好。
“司徒副官,若日本人當真退走了,那咱這趟可算是撿著了!我還擔心會有留守日軍,真像你說得這般,那應該就只剩下先進來那批人了!”
“不嚴謹,應該是“活人”只剩下他們。”
幹二爺適時糾正了一嘴,此刻他老臉滿是愁容,張守魚亦高興不起來。
“我說你們這都咋了,咋都跟死了老孃似的?”
“王施主,若當真像司徒施主所說那般,恐怕前面的情況只會比俺們預想中更加糟糕。試問連日軍的火力都對付不了的東西,俺們又何德何能可以應付呢?”
張守魚一語點醒糊塗蛋,漢陽造聞言也反應過來。
“小道長說得不假,諸位能夠看出,日本人偷偷在五姥陰山地下大做文章,這覆蓋在墓室之上的工事絕對花費高昂。可從地上這些腳印痕跡可以判斷,他們走得也是相當匆忙,到底前面有什麼東西,能把他們嚇成這樣?”
司徒零說完此話,眾人緩緩看向前方的黑暗。
張守魚在燕子指導下戴好夜視鏡,隨後又將防毒面具扣在臉上。
第一次佩戴這玩意的感覺很不舒服,可張守魚卻沒太計較,因為藉助著夜視鏡,他總算將眼前一切都徹底看清楚了!
“這......這是......我的天吶!”
綠油油的視角下,張守魚看到了一副極其詭譎的畫面。
一同佩戴夜視鏡的幹二爺也發出感嘆,二人對視一眼,隨後久久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此刻他們已經走到了墓道的盡頭,不過卻沒有看到標準東西耳室。
迎面是一座極為寬廣的橢圓形空間,挑高極高,佔地也有數百米直徑。
張守魚甚至懷疑,當初的墓主人是不是將五姥陰山徹底鑿空了,畢竟這種山腹施工難度可想而知,放在五胡十六國那個年代,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之舉!
整個空間皆呈現方形,四壁砌成外凸的弧線狀,四隅砌出角柱,目之所及的對面還設有青銅門,只不過相較於外面那龐然大物,此地的青銅門就宛若雞崽子了。
“張小友,有些不對勁。”
幹二爺喊了張守魚一句。
此刻其餘人也跟著他們,拍開手電四處探視,不過由於吞光效應嚴重,他們僅僅只能看到局部細節。
“乾施主,怎麼了?”
“方才從墓道古字推斷,此地乃是南北朝時期墓葬,剛剛的墓道雖狹長,卻也符合當時的規格。可眼下這種主前室結構卻絕非南北朝時期,而應當再往前推,和西晉那時候極度類似了!”
“啥玩意?一個墓地裡出現好幾個朝代表徵?”
漢陽造不懂這些,卻不明覺厲地插了一句。
張守魚讓他先別打岔,隨後叫上幹二爺,跟他一起來到了所處墓室正中央。
若說這拱圓形墓室最矚目處,應當便是位於居中位置的巨大墓碑了。
墓碑高逾五米,寬度差不多有五人同肩,看起來斑駁古舊,厚重中彰顯著無上威儀。
墓碑四周擺放著許多陶質明器,有外相猙獰卻叫不出名諱的鎮墓獸,也有成排陣列的牛車與鞍馬,竟還細心搭配了陶俑製成的庖廚。
除此之外,各種盛放家畜家禽的食盒也一應俱全,食盒內物早已腐爛消逝,唯有石料製成的盒子還能勉強留形。
這些類似祭奠供品的物事並未被破壞帶走,張守魚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些玩意全都立地生根,料想應當是建造墓穴時,故意將這些隨葬祭品連同地面澆築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墓碑四周的祭奠供品琳琅滿目,除了剛剛看到的那些外,還有大量高鼻深目的陶俑人偶。
“看著像西北少數民族的人,鼻子是鷹鉤鼻,眼窩深陷,很像彪子的面骨。”
幹二爺有些走不動道了,他並非是勞累,完全是被眼前的一切深深吸引,果然是個深諳鑽研的老學究,不過被他提到的楊彪卻對這些毫不感冒。
“我說二爺,這些釘在地上的玩意兒拿不下來的,就算硬拿也得弄稀碎,到時候賣不上好價錢,發不了財不值當!”
“你給我住口!”
往日裡性情和善的幹二爺,此刻忽然像換了個人似的。
他珍而重之地撫摸著一塊方形多子,摸了半晌後又抽手摸了摸旁邊的翻口罐。
“至少是西晉時期的墓葬,難得啊難得......彪子,你也算是倒鬥老手了,下墓走活兒不打誑語,這點規矩都能忘,你是不是嫌活膩歪了啊!”
幹二爺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到底是倒斗的老前輩,楊彪不敢觸怒也只能壓著火。
幹二爺也根本沒去管他,帶著火氣走到墓碑正前面,望著墓碑上隱隱可見的碑文開始細細研讀。
“四門四派,不管日本人把這裡糟踐成什麼樣子,是墓就得敬!把你們的臉都拾掇拾掇,該焚香開山的開山,該探海尋龍的尋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