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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崔家的曼姐終於得償所願,進了三少爺院中做事,留在家裡的春瑛,眼下也不太好過。

經路媽媽連發十二道金牌催促,路家的大女兒秋玉,趁着老太太去了靖王府不在家,事務尚算清閑的機會,在第二天回到了自家的小屋。

秋玉年紀只有十五歲,身量中等,長着一張喜氣的圓臉,眉眼細細,嘴角含笑,板起臉來時卻頗有幾分威嚴,但右邊臉頰上的小小酒窩,又給她添了幾分嬌俏。

她穿着蓮青色襖兒,下系松花色厚綾百褶裙,外頭罩一件青色潞綢坎肩,腰系靛青撒花汗巾,腳上穿的是絨面的厚底鞋,只在深紫鞋面上綉了幾朵迎春花。一頭烏黑濃密的秀髮挽成兩個環髻,散發盡數用大紅頭繩紮起,兩個發鬟,一邊插着幾支金鑲玉的簪子,一邊點綴着金絲扭成的蝴蝶,兩個耳垂上,也有兩隻小小的玉蝴蝶搖晃着。衣裳雖沉實樸素,但頭飾耳飾與手腕上的赤金鐲子,都還算華麗。

她是坐小車來的,有一個小丫頭陪着,駕車的是個婆子,一到院門就迴轉了。秋玉給了那小丫頭幾個錢,讓她自己去玩,便自行進了屋子。同院的幾戶人家有人見了,互相交換個眼色,嘴角都露出了嘲諷的笑。崔寡婦被眾人的目光看得坐立難安,低着頭回屋緊緊關上門,心中也有些忐忑。

但秋玉回了家,並沒有馬上發作這件事。她只是抱過弟弟親近一下,便問母親家中近況,父親的工作如何等等,又問妹妹的病情恢復得如何了。

路媽媽一一回答了她的話,末了便指着春瑛的腦袋,恨恨地數落道:“你妹妹也不知是不是真燒壞了腦子,叫她對關大娘說些好話,她也不動一動!若昨日她機靈些,說不定差事就回來了!都是她,叫崔丫頭佔了好大一個便宜!”

春瑛被她戳得腦門生疼,但也不敢說什麼。她自知理虧,但要她真的主動去爭取那個差事,她還是下不了決心。她穿過來還不到一個月呢,即便願意親近父母,心裡也還是有隔閡的,叫她在什麼準備都沒有的情況下,跑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為人奴僕,叫她怎麼能接受?在穿越前,她雖然從事的是服務業,但她還是一個自由人啊!

不知道這位姐姐會怎麼對她呢?聽說對方為這件事費了許多心思。

春瑛小心地抬眼偷看秋玉幾眼,見她掃視過來,慌忙垂下眼帘。

路媽媽埋怨完小女兒,便對大女兒道:“崔丫頭昨兒沒回來,該不會真留下了吧?這可怎麼好?明明是咱們求來的差事......馬家的小東昨晚上悄悄告訴我,說崔寡婦私底下塞了一個小包袱給隨關大娘來的婆子。你說,這都叫什麼事?她們母女整日裝個可憐樣兒,暗地裡又是害人又是收買的,怎麼就沒人治一治她們?!”

秋玉淡淡地按捺下母親:“三少爺留下了崔丫頭,這件事已成定局,娘就不要多想了。平日里使橫手的事兒也多,崔家母女自以為得了大好處,結果如何還難說呢!咱們且在一旁看熱鬧罷。”

路媽媽一臉沮喪,雖然昨晚上就對這個結局有了預感,但真正從女兒嘴裡得知確切結果,她心裡還是非常不舒服:“難道就這樣便宜了她們?!”

秋玉笑了笑,換了話題:“我今兒不能留太久,吃過飯就回去了。娘有什麼話想說,就快說吧,不然下回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路媽媽十分不舍:“多坐一坐也不行么?你爹要晚飯前才能回來,因年前告假太多,如今是一步都不能離。你都三個多月沒回來了,娘想你,你爹也念着你呢。”

秋玉神色一黯,低頭輕聲道:“晚飯時老太太就該回府了......”

路媽媽握了握長女的手,勉強笑道:“那我這就做飯去,你陪弟弟玩一會兒吧?”又示意春瑛去幫忙。

“讓妹妹也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吧。”秋玉攔住母親,“先前你們遞口信來說妹妹忘了前事,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姐妹倆也該親近親近。”

路媽媽應了,轉身去了廚房,春瑛戰戰兢兢地聽秋玉的話上了炕,隨手抱過弟弟,不知道她想對自己說什麼。

秋玉只是淡淡地打量她半天,然後才問:“母親說你忘了前事,連針線都忘記怎麼做了,是不是真的?”

“當......當然是真的。”

“這幾日都在練女紅?”秋玉伸手掀起春瑛的額發,“傷怎麼樣了?還疼嗎?”

“不疼了......”春瑛強忍住縮腦袋的衝動,“我已經練習了幾天,成績......還行......”她摸過針線籃子,讓秋玉看自己的作品。

如果是穿越前的路淳英,因有個開裁縫鋪子的老媽,對做衣服也許還有些經驗,但繡花就完全無能了。可穿越後的路春瑛,不知是不是因原身是個女紅好手的關係,學起針線活來相當得心應手,那幅只綉了一半的“蝶戀花”帕子,已經有了個輪廓在,而且據女紅能手路媽媽所說,除了反面的線與結過於凌亂外,正面的刺繡還算能看,只需要線的密度以及落針的地方多下點功夫。

這個評價給了春瑛不少信心,心想也許是這個身體的本來記憶影響,讓她的女紅課程事半功倍。照這樣下去,再學幾個月,她就有信心跟其他同齡的古代女孩子比針線了,當然,水平仍無法與前身相比。

秋玉的心裡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因此只掃了那帕子一眼,便移開了視線,柔聲安慰道:“這回的差事泡了湯,你也無需放在心上。趁着無事,好好將養身體。過些時候,姐姐再為你謀一個缺吧。”

春瑛遲疑了一下,才應了。秋玉見她不如往日爽快,卻起了疑心:“怎麼?你不願意?我不是說了么?三少爺那兒的缺已經補上了,一時半會兒的插不進人去。你心裡再不甘心,也是白搭。”想到昨天芍藥私下傳來的口信,她也只得忍下這口氣。

“不是......”春瑛忙道,“我沒放在心上。我現在很好。你......你不用勉強......”咬咬唇,“我在家裡也是一樣的......”

秋玉皺了皺眉:“你是怎麼了?娘說你昨兒不肯吭聲,我還當你靦腆,難道你是真的不想進府當差?”

“怎麼會?”春瑛自然死都不會認的,強自爭辯道,“我只是擔心自己忘了怎麼做針線,要是進去了,什麼都不會幹,又忘了規矩,說不定會闖禍,反而連累了爹娘和姐姐呢。”

秋玉聽了有些不以為然:“怕什麼?即便你真進去了,光學規矩就得花上兩三個月,再從粗活做起......雖說叫你去是做針線的,但浣花軒自有做活的人,你還輪不上呢!等到你的活計可以上檯面時,也是兩三年後了,還有什麼不會的?”

春瑛低下頭:“我心裡沒底......怕挨打......我前天見了從前在府里當差的紅玉姐姐,他們夫妻倆好象挺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