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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月悬中空,星坠平野,若是泡壶小茶,摆一二点心,惬意地窝在一张躺椅上,就更当得起秋高气爽四个字了。

不过,在虞家这栋近郊的别墅里,却感觉不到半分惬意。

只穿了一件睡衣,大病未愈的虞蓁蓁被父亲虞仲一路揪着头发,从二楼拖到了一楼的客厅,再被用力地摔在地上。

虞蓁蓁的额头磕在了大理石的茶几上,虽然没有破,但也立刻青了一大块。

“你还说没有!那这些是什么!”一张照片被虞仲扔在了虞蓁蓁的脸上,这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因为最近事烦,脸颊都凹了下去,目露凶光,“这个男人是谁!那个孩子又是谁?”

家中的保姆、清洁、保镖等人一早就躲开了——就躲在大厅旁边那个半开着门的客室中,可以随时听见外面发生的事情。

哪怕是那一小半还相信虞蓁蓁的人,在听说有照片的那一刻,都动摇了信念。

不过现在的虞蓁蓁,却压根儿无法关注他人的想法。

那双本来很好看,如今却暗沉地没有生机的眼睛,茫然地转向掉落在地上的照片,照片上有三个人——准确说,是两个半人:

自己抱着一个孩子,而角落上,还有一个未被照到脸的人,正拉着自己的男人。

虞蓁蓁无助而又瑟缩地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看着照片中那个眼神中,透露出熟悉的坚毅与陌生的惶恐的自己。

真的是她吗?

她不记得了。

眼神在照片上不安且迷茫游走,最终落在了男人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麦色皮肤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还有鸢尾花的纹身。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纹身的原因,尘封的大脑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变成了一阵剧痛,还有虞蓁蓁眼中稍纵即逝的光芒。

记不起,忘记了,甚至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如果真的是自己,真的是她认识的人,怎可能忘得这样彻底?

她抬手,食指从男人手上的鸢尾花纹身,一路轻轻滑到了孩子的脸上。

你们……是谁?

为什么我竟然,完全忘记了你们。

她的举动,让虞仲产生了极大的误会。

……

当虞蓁蓁从病中惊醒的时候,时间已经飞速过了三年,她二十岁的时候。

可是她的记忆,却依旧停留在三年前的十七岁。

她出国留学,踏入机场的那一瞬间。

那时候,她是父亲的骄傲,与继母关系也很好,是被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

可是自从她醒过来那天开始,她就承受着父亲滔天的怒火。

素昔霸道但是还算是温文尔雅的父亲用愤怒责问她,一贯软弱温柔的继母用眼泪询问她。

她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在马德里的街头被人发现的。

那时候,她已经失忆了,经过西班牙警察、大使馆,辗转多时,才终于联系到了家中。

而根据西班牙警方的话,说她被发现的时候,一直在用中文反复说着“孩子,孩子。”

面对瘦得脱了形的虞蓁蓁,虞仲的注意力却只在这两个字上。

可是虞蓁蓁却只是茫然地看着压抑着怒意的虞仲,反问他:“什么孩子?”

在虞家一贯掌控着一切的虞仲,感受到了愚弄。

他不相信所谓的“失忆”,他觉得虞蓁蓁一定是在外面干了什么不要脸的、有辱家门的事情,才会用这种拙劣的演技来掩饰。

他愤怒地指着虞蓁蓁痛骂,让她说明白这一年多,她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和什么“野男人”私奔了。

可是虞蓁蓁真的都忘记了,忘记的甚至不是一年,而是三年的记忆。

家中陷入了纷乱。

而就在前几天,近六个月身孕的继母何璐在下楼梯的时候,忽然昏迷,并从二楼滚到了一楼。

何璐都差点儿就死在了医院里,孩子也流产了。

经过大夫的诊断,竟然是有人将迷幻药混在了何璐孕期的食物中,导致何璐出现眩晕跌倒的情况。

紧接着,就有三个人声称目击了虞蓁蓁换药,而家庭医生更是言之凿凿地说,虞蓁蓁来打听过这类的药物信息。

就连这别墅中的监控设备,都凭空消失了半个月的资料。

在暴怒的虞仲的眼中,虞蓁蓁终于不再是自己最信赖、最喜欢的女儿,而是一个心思歹毒、糜烂放荡的人。

而失去了记忆的虞蓁蓁非但百口莫辩,甚至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你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虞仲抄起了一旁的高尔夫球杆,指着虞蓁蓁怒问道。

虞蓁蓁打了个寒战,终于从之前的迷茫中,转醒了过来。

是呀,这个男人是谁?那个孩子又是谁?

为什么照片中那样鲜活的自己,自己却半点儿都不记得?

三年的记忆,她失去了三年的记忆,人生就仿佛彻底变了个样子一般。

虞蓁蓁没有看虞仲,而是看向虞仲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儿,半晌,才喃喃道:“可是……我真的忘记了。”

她的声音本来婉转动听,可是这连番的打击之后,如今她的声音,只剩下干哑。

虞仲早就厌烦了虞蓁蓁这样的话,现在再听她这么说,怒意冲上心头,竟然真的举起了高尔夫球杆儿,冲着虞蓁蓁的额头就要打下去。

虞蓁蓁甚至一动不动。

“住手!”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清丽,一个虚弱。

一个女孩子飞奔了过来,拦在虞仲的身前,焦急道:“姨夫,你消消气,蓁蓁只是一时糊涂的!”

女孩子叫孟甜珺,是继母何璐的外甥女,和虞蓁蓁同龄,这段时候为了照顾何璐,一直住在虞家。

虞仲依旧高高举着高尔夫球杆,眼睛通红,脸却转向了另一侧。

何璐扶着楼梯扶手,踉跄地走下了楼梯的一半,喉咙里发出细碎、焦急而且虚弱的声音:

“蓁蓁不会的……不会的……”

连句整话都说不完整的她,终于用尽了力气,软瘫在楼梯上。

妻子的出现拉回了虞仲失控的情绪,他这才丢下高尔夫球杆,冲上楼梯抱住了虞仲。

“都这时候了,你竟然还向着那个歹毒的混蛋丫头!”虞仲红着眼睛说。

何璐却拉住了虞仲的袖子,孱弱地说道:“亲爱的,你不能,不可以……蓁蓁,蓁蓁你告诉你爸爸,那个男人是谁?你真的要为了他,放弃一切吗?”

孟甜珺也焦急地扶起了虞蓁蓁,急切道:“蓁蓁,你说呀,你说呀!”

虞蓁蓁缓缓侧过头,眼神越过孟甜珺,看向何璐眼神中的急切。

一瞬之间,她分不清这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真的忘记了。”她缓缓说道,“璐姨,你信不信,我真的忘记了?”

何璐愣怔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