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三章 爭執
鄭家人無奈領命,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鄭藍萱看了晨光一眼,見她沒有留自己,放下茶壺,默默行了一禮,跟着父兄退了出去。
鄭本良下了永寧塔,不可避免地與嫦曦相遇,他剛才一邊下樓梯一邊琢磨,到碰面時還沒有想好是該冷眉以對還是該諂媚相迎,僵着臉對着沈潤和嫦曦施了一禮,口中說:
“參見容王殿下!見過歐陽大人!”
不用對視,他已經感覺到嫦曦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他的腦袋上,漫不經心的一眼,凜如嚴寒,讓他的心打了個哆嗦。那一刻,他甚至可以確定,歐陽繼出現在蓉城是因為他預先知道了自己會來蓉城告發他。
有容王在場,塔上面還有陛下坐鎮,歐陽繼沒有發難,但鄭本良一家還是為今後頗感擔憂,急匆匆地告退了。
鄭藍萱倒是不着急,氣定神閑地走在最後,從容不亂,晨光坐在欄杆前,俯身下望,不久,沈潤和嫦曦一前一後從塔下走上來。
沈潤一進來就說:“你要出門該多帶些人手。”
晨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目光落在後走進來的嫦曦身上。嫦曦眉眼帶笑,是發自內心的歡喜,沈潤在他旁邊看着都感覺到了他澎湃的好心情,先前的笑都是裝的,只有此時的笑是他真正的笑容。
沈潤鄙夷地乜了他一眼,心中微酸。
嫦曦快步走到晨光面前,輕撩袍擺,跪地,含着笑道:
“參見陛下。”
晨光笑望着他:“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聽說赤陽國欲派使者出訪,便從宜城回箬安去,走到半路時,剛好碰見鐵鷹衛在抓人,我幫他們抓了逃犯,聽說陛下在蓉城,就過來了。”嫦曦笑着回答。
到底是偶然遇見了跟過來,還是因為鄭家特地過來,只有他自己知道。
晨光笑笑:“起來吧。”
嫦曦噙着笑起身,沈潤冷沉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宜城怎麼樣?”彷彿並不太關心似的,晨光懶洋洋地問。
“一干人等已經處置了。”嫦曦輕飄飄地說,沈潤立在旁邊心想,他說得輕鬆,這“一干人等”怕是已經讓宜城血流成河了,頓了頓,嫦曦繼續道,“我還查到一些蒼丘高官和赤陽國的高官來往密切,證據確鑿的已盡數處死,那些牽扯不深或帶有嫌疑的,皆革職驅離。”
沈潤聞言,大皺眉頭,忍不住道:“你不上報,自己做主將人處死了?”
嫦曦看都沒有看他,只是蔑笑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說:“陛下的旨意,宜城交由我全權處理。”
“由你處理,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為,只有皇帝才能下令處死官員,官員犯了案,你應將搜集到的罪證上交,經會審,方可定罪處置。”沈潤冷冷地說。
嫦曦嗤了一聲,轉向他,用彷彿是他在找茬的表情輕蔑地笑看着他,淡道:
“一群亡國之奴,沒在破城時殺光他們,已經是陛下的仁慈了。降臣私通外國,是鳳冥國的隱患,需即刻清除,才不會養成國之災禍。區區幾個亡國之臣,容王怎麼這麼在意?”
他不陰不陽地說著,一口一個“亡國”,彷彿是在刺沈潤。沈潤並沒有說不可以處... 不可以處置,他只是想說程序上應該規範,不然和動用死刑有什麼區別?在他看來,嫦曦只是想藉著晨光放權給他的機會肆意殺戮,以滿足他不斷膨脹已經遏制不住的野心。
“即使他們真的私通外國,也不是由你定罪,你沒有資格做主處死他們。你這樣做可有考慮過對降了的蒼丘人的影響?若讓他們以為他們降民的身份會被視作下等,鳳冥人可以隨意奪取他們的性命,他們必會心生恐懼,蒼丘生亂,亂的是鳳冥國,你如此妄為,莫非就是存着想要禍亂鳳冥國的心思?”沈潤沉聲質問。
嫦曦冷笑:“你用不着把罪名扣給我。降民就該守降民的本分,陛下善待他們是陛下的恩典,陛下不善待他們,理應當的,誰叫他們亡了國?不想被當做亡國奴,國破時就該主動殉國。只因心中恐懼就想作亂,這樣的人留着徒增禍端,越早處置了,對鳳冥國越有利。”
他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沈潤,反駁的語氣里儘是挑釁,他的言語絕對是帶有針對性的譏諷,沈潤感覺受到了羞辱,面沉如水,怒火燃燒在心臟,使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琥珀色的眸子森黑不見光亮,溫文儒雅慣了的臉龐變了又變,時而閃過扭曲的波紋,如同優雅的豹子突然伸出利爪,他似動了殺念。
正在這時,晨光開了口:“夠了。”
她聲音不大,語氣很淡,卻像一道鋒利的光束將二人之間的劍拔弩張切斷。嫦曦別過頭去,不再說話,沈潤沉着臉,如六月天下了一層九月霜,寒涼透骨,他冷淡地望向晨光,亦沒有言語。
晨光對着兩人打量了一番,犀利地問道:
“你們的爭論究竟是為了鳳冥國好,還是只是想壓對方一頭?”
兩個人沒有說話。
不說晨光也知道,答案肯定是“都有”,嫦曦是鐵腕做派,和她相似,好處是震懾力強,壞處是易激起反抗;沈潤是懷柔手法,擅收服人心,弊端則是縱容了壞胚得寸進尺,到最後易作繭自縛。
稍微中和一下不錯。
可惜這兩個人不對付,脾氣上來也不受管束。
還是司淺最好,司淺最聽話。
“晚點你把宜城的事寫成奏本呈給我。”晨光對嫦曦慢慢說了句。
她打算插手了,沒有堅持全權交給他她不管,這是給了沈潤一個面子,嫦曦心裡頭有些堵,過了一會兒,才低聲應了句:
“是。”
沈潤依舊沉冷如水,先前“亡國”二字出現的次數太多,導致他的心情一刻比一刻更陰鬱。
晨光看了嫦曦片刻,又瞥了沈潤一眼,心中不豫,原本鄭家人說的那個泓樂書院的八百年梨樹王她只是聽個熱鬧,沒打算去,現在她卻打算去城外看一看那棵似乎很受蓉城人追捧的梨樹王。
她站起身,一直坐在旁邊當背景的珍珠像只受了驚的兔子,霍地站了起來,緊挨着晨光,剛剛沈潤和嫦曦的爭執把她給看驚着了,內心十分恐慌。
“陛下去哪兒?”嫦曦見晨光突然站起來,愣了一下,問。
“去城外逛逛。”
“我陪陛下一塊去!”嫦曦表情調整極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恢復了之前的嬉笑之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你去寫奏本吧。”晨光淡聲說。
“我已經寫好了。”嫦曦笑道。不可以處置,他只是想說程序上應該規範,不然和動用死刑有什麼區別?在他看來,嫦曦只是想藉著晨光放權給他的機會肆意殺戮,以滿足他不斷膨脹已經遏制不住的野心。
“即使他們真的私通外國,也不是由你定罪,你沒有資格做主處死他們。你這樣做可有考慮過對降了的蒼丘人的影響?若讓他們以為他們降民的身份會被視作下等,鳳冥人可以隨意奪取他們的性命,他們必會心生恐懼,蒼丘生亂,亂的是鳳冥國,你如此妄為,莫非就是存着想要禍亂鳳冥國的心思?”沈潤沉聲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