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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梓琴有些訝異地瞧着劉才人這般動作,踟躕地問道:“才人娘娘,您這是…”

劉才人展顏輕笑,那一剎眼中儘是流光溢彩,到似是風華絕代。她一面翻烤着銀剪,一面自豪地說道:“昔日那賤人生怕先帝有遺詔流出,對乾清宮嚴防死守。她便是機關算盡,又如何能想到我同陛下將遺詔藏在何處。”

將消過毒的銀剪擱在一聲乾淨的白絹上頭,劉才人再取把銀鑷子烤在火上。見蘇梓琴依舊目露不解,她淡然指了指自己的左臂:“我同陛下演了一出苦骨計,將遺詔封進臘丸,便埋在我的左臂里。憑她瑞安三頭六臂,也想不到這處地方。”

眼前這嬌小的女子雖然發上添了幾根銀絲,卻不過是雙十年華的俏佳人,如何受得了那般的苦楚。蘇梓琴滿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劉才人,眼中全是痛惜。

劉才人卻顯得極為平靜,她將在火上烤好的銀鑷子遞給蘇梓琴,雲淡風輕地說道:“一會兒我刨開創口,便煩勞皇后娘娘以鑷子將臘丸夾出。只因此事隱秘,我不敢假他人之手,少不得委屈娘娘沾些血污。”

一行說著,劉才人一行將右衽的衣襟解開,脫下左臂的衣袖,露出纖瘦白皙的胳膊,上頭一隻微微隆起的腫包清晰可辨。

蘇梓琴此刻感到小腿肚子有些發軟,更對這看似柔弱的女子刮目相看。她深吸一口氣將那把銀鑷子牢牢握在手裡,專註地等待劉才人行動。

劉才人從白絹上執起銀剪,再將白絹含在口裡,以防痛楚出聲。她往銀剪上噴了一口燒酒,便就衝著左臂上那塊微微隆起的腫包便下了手。

銀剪極為鋒利,剪子尖將包一捅,鮮血立即噴涌,染紅了劉才人的藕臂。劉才人痛得臉色煞白,握着銀剪的右手卻極為堅定,又往深里刺了幾分,直待一片血肉模糊中顯出一隻白色臘丸的身影。

蘇梓琴雙手握着銀鑷子,身子止不住地哆嗦。她低低道聲得罪,盡量將力道放得極輕,拿鑷子鉗住那枚臘丸,稍微使勁才能將它與血肉剝離。

劉才人痛得大汗淋漓,咬着那塊白絹只是死死不做聲。瞧見蘇梓琴將東西取出,她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另拿塊白絹掩住傷口,這才長出一口氣。也不顧臂上鮮血淋漓,頹廢地往大炕上一坐,將銀剪咣當一聲扔在炕桌上。

蘇梓琴忙忙將臘丸與鑷子放下,先急着拿燒酒去沖一衝劉才人的傷口,自往凈房裡打了些熱水,再拿白絹替她擦拭。

劉才人忍着痛從炕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個乳白色的小瓷瓶,細聲細氣沖蘇梓琴說道:“這是上好的金創葯,煩勞皇后娘娘替我多灑一些。”

蘇梓琴依言替劉才人包紮起傷口,替她將褪下的那隻衣袖重新穿上,劉才人又坐了片刻,那慘白的臉色才稍稍恢復。她請蘇梓琴將白臘丸洗凈,再拿刀子刨做兩半,這才露出裡面一小塊薄絹。

玉璽當日落在瑞安的身上,景泰帝這一方私印為眾多老臣們熟悉,卻更能說明問題。劉才人虔誠地捧起薄絹,會同蘇梓琴重新回至正房。

薄絹是當日從劉才人中衣上撕下,上頭字字是景泰帝以血書寫就,赫然聲聲泣血。劉才人恭敬地將血書舉過頭,奉到李隆壽的面前。

李隆壽神情莊重,撩起玄色夾暗金綢紋直裰的下擺便往地下一跪,將雙手去迎劉才人手上的薄絹,將景泰帝最後的心血握在拳中,再諸字諸句讀給在座諸位。

“才人劉氏之子,朕之親骨肉也,隆壽吾兒當善撫之。朕胞妹李門瑞安大逆不道,妄圖弒君篡位,人人當誅,欽此。”

受那一角薄絹與臘丸所限,景泰帝的遺詔極短,且掐頭去尾省略了那些“奉天承運、皇帝祒曰”的虛辭,白絹上暗紅的血漬更令人悲從中來,那一枚象徵帝王身份的私章蓋得十分清晰,大約用了景泰帝不少力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李隆壽手捧遺詔,憶及景泰帝當日被瑞安以毒藥牽制,困於乾清宮內生不如死的可憐狀,不由淚如泉湧。

任誰也想不到,瑞安花了千金買回來的劉才人竟與景泰帝情深義重,扮起了雙面間諜的角色,還多留了李隆昌這一脈骨血。李隆壽慶幸之餘,想起景泰帝彌留之跡依然苦心為自己經營,留下這揭開瑞安真面目的東西,更是感激涕零。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着此刻萬千的思緒紛亂,向劉才人重重謝道:“有了父皇遺詔,瑞安更是師出無名。待咱們蕩平逆賊,母妃自然是首功一件。”

在座諸人並不曉得劉才人從前將這遺詔藏在何處,只是瞧着她與蘇梓琴回到正房後,臉色明顯比方才委頓了許多。

究其根底,其實並不難猜測,劉才人來大阮時行囊空空,並沒有什麼緊要東西,這遺詔必定就藏在她身上,大約是埋於血肉之中,方才只得請蘇梓琴幫忙。

有了先帝遺詔,討伐瑞安更是師出有名,玄武等人個個義憤填膺,李隆壽亦是乾脆利落,劉才人更迫不及待,幾乎沒費什麼口舌,三言兩語便就一錘定音。

眾人不多時便就議定,後日飲完陶灼華與何子岑這杯喜酒,便就立刻南下前往三清山下大營,正式舉起誅殺瑞安的大旗。

李隆壽與蘇梓琴去見劉才人,蘇世賢自知身份不夠,只規規矩矩等有陶府花廳。陶超然送出那幅真跡,不想再同蘇世賢謀面,只托老管家代為照應。

一等二等她夫妻二人不至,蘇世賢雖曉得李隆壽慈憫,卻也擔心雙方這樣的談話會有什麼分歧,不覺便有些擔憂。

老管家深恨蘇世賢當日對陶家的算計,並沒有陶超然那麼好的涵養。他只命小廝替蘇世賢續了兩回茶水,便就人影杳然再不露面。

蘇世賢此刻到無暇留意這些,他一面替蘇梓琴夫婦擔憂,一面又盤算着回大裕之後怎樣同瑞安周旋,眉心蹙成一團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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