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車子壓着泥濘的路,駛向門前,卻沒有停下來。車子並不快,所以齊英兒看得清楚。一位俊美的臉從車簾下探出,一雙清澈的眼睛正好對着坐在屋裡的齊英兒,她的目光又變得極溫柔,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浮在臉上。臉色中透露出憐憫,溫柔中夾雜着無奈。

車子已經駛過酒館,車聲漸遠。齊英兒看到了那張臉,心中卻惦念起另外一個人,一個始終都放不下的女人。

齊英兒活動活動肩膀和腿,肩膀雖然還有點痛,但是腿卻不像之前那麼麻了,便起身離開了酒館。剛才已有兩輛馬車駛向遠方,泥濘的地上車轍卻不雜亂,這兩輛車都朝着一個方向去的,齊英兒暗暗想道:“第二輛車上的人是誰?她也是去萬軍幫的?”

馬車外觀樸素不失優雅,馬車內很寬敞,足可以坐下六個人,可車內現在只做了一男一女兩人。一個是方才撩起帘子看着齊英兒的女人,在他一旁坐着的男人,面膛黝黑,雙眼炯炯,鼻樑高挺,頗有俠客氣息。最醒目的的靠在他一旁的那把劍,健身劍柄都是深紅,就像用血浸染的。劍身上雕着兩條龍盤向護手,橢圓形的護手做工也極為精緻。

那男人看到女子一臉愁容,便問道:“綺雨,你怎麼了?”

這女子就是當年虛御山上思雲閣中“混元仙翁”白瀾光的親傳女弟子,林綺雨。而坐在她身旁的這個男人就是當身負重傷並被林綺雨細心照顧的明開岳。

七年之間,二人從一剛開始萌發的感情終於結成了果,二人已成夫妻。

當年二人就在穆無涯公證之下成為結髮夫妻,穆無涯想要讓自己的師侄去過安穩的日子,不要再問江湖中的事情,想讓師侄過上自己大徒弟齊風那樣的生活。

可是明開岳正值壯年,血氣方剛,看到師門不幸,看到江湖混亂,他的那一腔熱血又怎能就這麼憋在心中?

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現在不比從前,現在自己有了家室,做什麼事情都要有些顧忌。他的心情是那麼複雜,那麼糾結。

林綺雨是個賢惠又善解人意的女人,她明白丈夫的心情,便輕輕挽住他的手說,“不用太過估計我,你是做大事的人,就要有做大事的樣子。我是你的妻子,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而且,我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我的功夫也是得到師傅的真傳,不用擔心我會有危險。”

聽了林綺雨的話,明開岳眉間那愁容頓時散開,但心中卻泛起不明的感覺。林綺雨武功確實高,甚至不低於自己,但他既為她的丈夫,卻不能讓自己的妻子安安穩穩,內疚之情揮散不去。“自己欠她的已經夠多了,可她是那麼體諒我,我為何不能多考慮一下她!我為何就不能照師伯所說,安安穩穩不問江湖事?”

但這一切的複雜心情卻被三個字化解了。“我愛你。”

馬車在泥濘的路上顛顛晃晃,林綺雨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沒什麼,只是看見了一個孩子。”

明開岳道:“孩子,如今世道這麼亂,街上乞討小孩又何止一個兩個。你呀,每見到一個這樣的人,都會傷心半天,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林綺雨微微一笑,笑容是那麼美麗,卻又有說不出的感傷,“不是乞討的小孩兒。”

明開岳道:“那是?”

林綺雨轉過頭看着窗帘,窗帘擋在窗前,就像隔出了兩個世界。

林綺雨道:“一個小孩兒,卻拿着劍,一把可以殺人的劍。”

明開岳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確實,比起上街乞討的小孩,更可憐的就是手拿殺人兵刃的孩子。他為什麼要拿着可以奪取他人生命的兵刃?是誰在他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明開岳不語,只是看着林綺雨。

林綺雨轉過頭來,笑道:“你看你,你總愛皺眉頭,這樣不好。”

明開岳說道:“你總是為別人感傷,這樣不好。”

林綺雨輕輕靠在明開岳懷裡,道:“我難道還要為自己感傷嗎?”

明開岳道:“你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嗎,或許我......”

林綺雨打斷道:“或許你應該聽師伯的話,遠離江湖,是嗎?”

明開岳沒有說話,因為這就是他想說的。

林綺雨笑道:“即便遠離江湖,你依然沒法安心過日子。”

明開岳道:“怎麼會?”

林綺雨道:“怎麼不會,你能騙自己,但是你騙不了我。”

林綺雨從明開岳懷中坐了起來,看着明開岳道:“你喜歡江湖,而我心中只有你。所以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裡都無所謂。還記得那句話嗎?”

“我去哪,你就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林綺雨又躺在明開岳懷裡,笑得那麼幸福。

——你去哪,我就去哪——

齊英兒從夢中驚醒。自己躺在一堆潮濕的稻草上,蓋在自己身上的只有漫天的星星和漆黑的天。他夢見了女人,夢見了牽着自己手的那個女人,那個被自己甩掉的女人。

他不願再去想了,再想下去,只會讓自己更痛苦。他走了一天,沒吃沒喝,累到躺在一堆潮濕的稻草堆就能睡着。

他沿着那車轍走到了這個地方,車轍印消失了。兩輛車平白消失了。齊英兒不知道該往哪走,他的肚子咕咕叫,他只是憑着自己直覺繼續走。

突然,馬蹄聲驟起,兩匹馬一前一後從遠處疾馳過來,剛才還只是幾個小點,轉眼間就已經來到了眼前。天黑的緣故,馬上的人並沒有注意到在路中間還有個人,直到跟前,馬上的人才注意到,急拉韁繩,馬兒痛得仰天長嘶,前蹄騰空,齊英兒也嚇得坐倒在地上。

馬上的人並沒有說話,另外一匹馬上的人卻大聲喝道:“他娘的不長眼嗎?找死!”

齊英兒看着眼前的馬,藉著淡淡的月光,也看得出這是一匹白馬。馬上的人是一個白衣少年,面容俊秀,文雅氣十足,怎能想到這人的御馬之術如此高超。齊英兒只顧看着,根本沒有聽到令一個人的斥罵。

那人一看齊英兒還不讓道,在地上不起來,忽從馬鞍後抽出一根一丈一尺的長棍,棍如長蛇,朝齊英兒飛去。

齊英兒根本無暇反應,眼看這根棍就要穿了自己的腦袋,只見馬上那白衣少年揮出一鞭,竟將那人脫手之棍牢牢捲住,少年往後一拉,又把棍子甩到了那人的手裡。

白衣少年冷冷道:“我可救了一命啊!”

在他身後的人立刻低下了頭,“謝少主,若不是您,恐怕我就真的難逃一死了。”

白衣少年不再理會他,他縱身下馬,身輕如燕,走到齊英兒跟前,說道:“你沒事吧。”

齊英兒搖搖頭道:“沒事,沒事。”

剛才那使棍的人在馬上笑道:“看來這小子是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