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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回:胸有丘壑氣自閑

“付師妹青籬字:月圓之時。冰澗雙影,盼與良宵一晤,逸興可否?”

月圓之時,指的是明日晚間,因為今日正是七月十四。

冰澗雙影,指的則是昭陽峰以北那一座靈氣有些匱乏的小山峰。那座山峰因為沒有被加持特殊陣法,所以峰頂常年積雪,上面有一道冰雪瀑布夾在一條山澗中,會在圓月升起之時將一個人的影子照成兩半。

那一座山峰就叫做雙影峰,也算是崑崙特有的景緻。

葉青籬驚訝得眉毛微微一揚,她的手掌心上還躺着那隻小紙鶴,紙鶴的雙翅輕輕一扇,便是一串星星點點的流光落下。這些流光落入她掌中,在她腦海里化成了一句低語。

這聲音清朗柔和,分明就像是陳容在她耳邊說話。

葉青籬曾經與陳容一起被困在大周天星辰陣中七日之久,對陳容的聲音與氣息全都非常熟悉。此刻聽到這話,竟有一種正與他對面交流的感覺。彷彿當日那個烏髮明眸的清瘦少年正在眼前,眉目含笑。

雖然現今的陳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孱弱的蒼白少年,雖然在眾香國里的時候兩人只是遠遠地用眼神交流過,卻並沒有什麼實際接觸,但不論時光如何流逝。葉青籬還是願意選擇相信陳容。

她用神念在紙鶴中心的符文上刻印了一個“好”字,手掌輕輕一握,再將靈力輸入,這紙鶴便振翅而起,一升入空中即化成一道流星般的厲芒,飛速隱沒在遠處。

顧硯驚訝道:“飛劍傳書?”

“是陳師兄的傳書。”葉青籬笑道。

她能理解顧硯的驚訝,其實她也很是驚訝。在如今,飛劍傳書這種古劍修專用的傳訊手段已經很少有人再用了,別看這一道傳書落在葉青籬手上的時候化成了一隻紙鶴,在本質上,這種法門卻跟傳音符法全然不同。

因為劍修只能修劍,所以這招飛劍傳書實際上就是一種高深的劍法。

此法一出,同那千里之外御劍取敵首級很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此法難練,通常最低也要金丹期修士才能掌握。

所以世人才說劍修是一群放棄了各種仙家妙用,純粹為戰鬥而生的修鍊者。所以崑崙劍修雖然名聞天下,卻並非人人都是劍修。

所有的劍修一生都只能修一劍,這等專一,本身就要很大的勇氣。

然而陳容早在當年經脈被毀時就已經放棄了專一修劍,此刻又怎能再使出這劍修專用的手段?

其中矛盾之處,着實是讓人不能不驚訝。

“你確定傳信的人是他?”顧硯的嘴唇往下撇了撇,一臉懷疑。

“是他,不會錯。”葉青籬的元神在經過畫中世界的歷練之後早已通明圓融,如今更是具有一種格外敏銳的觸覺,這種玄之又玄的感應能力可以讓她的六識遠遠強於常人。

換個說法就是,現在的她,除了擁有可以無視神念感應的靈犀眼之外,還擁有一種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辨識真假的慧眼。

靈犀眼她現在還只能強行打開。並且每次只能堅持半盞茶的時間,使用一次之後需隔六個時辰才能再用第二次。但慧眼不同,這是一種時刻依附在她感官中的神奇能力,對如今的她而言,就如呼吸一般自然簡單,隨時隨地都能任她調用。

顧硯又說:“就算是他,也危險得很。”

說是這樣說,他到底也沒追問陳容在傳書上留了什麼。看那表情,他這似乎只是隨口一言,至於葉青籬是否相信他的判斷,從而提高警惕,那就是葉青籬自己的事情了。

“陳師兄同陳家是不同的,”葉青籬還是解釋了一下,“陳家如果要對付我,想來也不至於出動陳師兄為誘餌。更何況,在這一點上,我信他。”

顧硯又撇了撇嘴,不再多說什麼,只大步往自己原來的房間走去。

葉青籬隨意跟上幾步,忽然想起有一次印晨來找自己,結果就耽誤了顧硯的晚飯。當時的顧硯小朋友扭起了脾氣。她便做了一個蓮子蒸南瓜,端着盤子到顧硯房裡好生得意地用美食誘惑了他一把。那個時候,小傢伙擰着眉毛氣勢洶洶爭搶盤子的模樣真是叫人好笑又好氣。

此刻葉青籬恍惚一回想,才陡然生起一種時光穿梭,前塵如昨的感覺。

雖然感覺昨日近在眼前,但顧硯卻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顧硯,而她自然也不再是當年的她。

至少現在的葉青籬就不會再跟一個五歲的小孩子賭氣,哪怕那個小孩子的脾氣再能磨人,他到底也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

而此刻忽忽一感,才驚覺當年的幼童已長成了一個小小少年,他將獨自離開幼時生長之處,去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葉青籬還遠遠未能修到太上忘情的境界,人類之所以能夠被稱為萬物靈長,也正是因為人類天生就擁有各種豐富的情感。所以哪怕只是一個不會說話的木頭人偶,葉青籬在相處過幾年之後也會生出感情,而顧硯乃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自然就更不用說了。

雖然這種感情還不至於讓她對顧硯即將離去之事表現出多麼的依依不捨,但也足夠讓葉青籬在這一刻陡然悵惋。

離別在即之時,人總是格外容易寬容。

葉青籬再想起顧硯從前的乖戾囂張,以及自己的刁難反擊,都不由得有種安詳莞爾之感。

那種時光其實才是最為輕鬆無憂的,不過想必此後再也難有。

“喂!你跟進來做什麼?”眼見葉青籬也跟着自己進了房間,顧硯又不耐煩地板起了臉。

“有些事情還想要同你說說。”葉青籬早不跟他計較這點態度問題,隨意掐了個引風訣,便將這屋子裡積了三年的灰塵一吹而散。

她的法術控制能力早已精妙到了一個極致,此刻雖是掐訣引風,卻牢牢地將灰塵控制在法術範圍之內。一陣微風吹過,屋中看似點塵不驚,從地面到所有器物之上卻是一片乾爽潔凈。

所有的灰塵都積在葉青籬手掌上。形成一個拳頭大的灰色小球,憑空滴溜溜亂轉。

顧硯的目光在那小球上掃過一眼,眼中閃亮的光芒之一瞬間便又被掩蓋了過去。

“你要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他伸手招過一條凳子便大馬金刀地坐下。

葉青籬將那小灰球從窗戶口扔出去,便站在窗前,笑盈盈地說:“說江晴雪,說范書明。”

顧硯恍然道:“他們沒死,你擔心了?”

“自然是要擔心的。”葉青籬點點頭,“當日范書明為何要劫你?”

“我怎麼知道?”顧硯的嘴角下拉,哼了聲,“江晴雪不是騙我們,說集齊五色沙就能離開眾香國嗎?也許那時候那個什麼詩靈就知道如果五色沙齊聚,眾香國一定會崩潰,所以才會指使范書明來劫我。”

葉青籬嘆道:“所幸詩靈已死,不管怎麼說范前輩都曾是我崑崙體修一脈的高人,希望他離開以後能夠安穩潛修才好。最麻煩的還是江晴雪,卻不知她如今是在何處。”

顧硯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江晴雪知道千佑真人尚在人間,說不定會來找你問個清楚。葉師姐,其實你完全不必擔憂,不管怎麼說,千佑真人都是葉家先祖。江晴雪若是找了過來,說不定你還能說服她庇佑葉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