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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提到鬼宗,便會想到闐南活死人谷。

闐,是古時候沿用下來的用詞,雄踞峊州大陸西南地域,地廣數千里,窮山惡水,人煙荒蕪。其中,有蠻夷部族不知繁幾,不服管束,自大且蠻橫。

活死人谷位於闐以南的蒼蕪絕壁之下,地勢險峻惡劣,鳥獸絕跡。

蒼蕪絕壁周圍的地域曾是神魔大戰的古戰場之一,埋骨無數,滋生出了無數冤魂惡靈。同時,神魔屍毒埋於土壤之下,滋養出了一片含有劇毒的毒荊棘林。

因為毒荊棘生於屍毒,所以風蝕不化,惡雨不腐,一年四季都在生長。所幸因為荊棘生長緩慢,這數千年來才不至於泛濫成災。不過,千餘年不曾受到干擾的生長,毒荊棘林已經形成不小的規模,自成屏障。又因毒性劇烈,人畜沾之即死,所以萬餘里內鳥獸絕跡,人煙渺蕪。

也因此,這片地域最開始被稱作是“死亡絕壁”。後來,鬼宗祖師爺在此地開山立派,才逐漸有了人息;又因為鬼宗獨特的修鍊之法,鬼道門人晝伏夜出,形同鬼魅,“死亡絕壁”才慢慢變成了“活死人谷”。

所以,外界所說,活死人谷便是意指鬼宗,鬼宗便是位於闐南活死人谷。

潁州此去闐南路途遙遠,一日之內決計不能夠抵達。他們三人走出莽山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未時三刻。三人各自驅使着法器衝上九天雲霄,朝闐南的方向而去。

毫無意外,他們沒能在入夜前抵達闐南,最後決定在野外將就着過上一夜。

三座飛行法器先後在一座荒林降落。

三人又走了片刻,倒是看到了一座荒廢許久的破廟。他們修道中人,多數時候都是幕天席地,當下就決定在裡面過上一夜。

日光退去,夜幕很快便席捲了上來,荒林之中夜風四起,在破廟內穿堂而過,摩擦出凄厲的尖嘯聲,猶如鬼咽,聲似狼嚎,聽得人頭皮忍不住陣陣發麻。

此等沒有人息的荒山野嶺,一入夜便會有諸如孤魂、妖獸等物出來活動,所以修士一般都會在自身周圍布下防禦屏障,以免受到干擾。

苻璃在陣法數術方面的造詣不淺,布陣一事自然非他莫屬。他走到廟外,同時取出陣法符篆開始布陣。

見他動作,錦凰轉身走進廟內,動手開始做些簡單的拾掇。她默念法咒,憑空掐出幾道無風之力,將斜倒在地上的門板、木窗等物移到一邊,整理出一塊空地。接着,她又從儲物鐲中取出數盞蛟油燈,正準備將他們安置在四個角落處,便感覺到有氣息正沖自己緩慢靠近。

“錦……道友……”那人開口喚道。

來人正是雲鏵。

錦凰心念狠狠一跳,她捏着蛟油燈的手掌緊了緊,直起身側轉過頭看向來人,面帶疑惑,“雲道友?”

雲鏵曾經無數次在腦海中設想,要是有一天他見到了那個女孩兒,他要跟她說些什麼。他預想過許多的話頭,可結果,當錦凰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曾經設想過的話語通通煙消雲散了,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他感覺全身氣血上涌,心臟砰砰砰地敲擊着胸腔,像是在瘋狂地打鼓。即便是當年行拜師之禮時,雲鏵感覺都不如此刻這般緊張和焦迫。

錦凰看着他漲得通紅的臉皮、額頭上閃閃發亮的細密汗珠,屏着的呼吸驟然鬆了開來。竟原來,他比自己還要緊張。

她嘴角的弧度深了深,彎彎得彷彿兩弧小月牙。見他久久不語,她再一次開口道:“雲道友可是有什麼事么?”

雲鏵強自壓下胸腔中翻湧的情緒,目不轉睛地看着錦凰,問道:“不知錦道友,在十多年前可曾去過梁都?”可還記得我?這句話他沒敢說出口。

他的目光灼灼而熱切,忐忑之中夾雜着期盼,期盼之中又暗含緊張,那樣複雜而濃烈的情緒在他臉上一覽無餘。

“我記得那一年是除夕夜,師傅帶我下山去了梁都城。我當時被鬼童擄了去,還險些……”

“那你可還記得梁都雲家?在那裡遇到過一個少年?”聽她如此說,雲鏵激動得不能自已,錦凰話還未說完便被他急急打斷。

他這般說,還有什麼不明朗的。

言外之意,他不就是當年那個被陰歌鬼童附了身後,幾乎九死一生的雲家男娃兒!

“你真的是當年那個小哥哥?”先前,錦凰還不敢確定,如今已經是確定無疑。

聽到她對自己的稱謂,依稀與記憶中的場景重疊,雲鏵心頭一陣狂喜,連連點頭應道:“是是是,我就是那個……小哥哥……”說到最後,“小哥哥”三個字對於如今的他來說,不再那般毫無旁騖,甚至於感到莫名的羞赧,以至於最後三個字就像是吞在了喉嚨里,含含糊糊地吐出來,最後嗡嗡地湮滅在了空氣中。

錦凰由衷地笑了開來,目光在他身上看了半晌,不確定地道:“你都已經痊癒了么?”

她自己不知道,當她笑得真心實意的時候,整顆眸子里都會是暖融融的,就像是兩湖溫泉,蕩漾着粼粼波瀾,細碎的、瑩亮的,璀璨得晃人眼波。

雲鏵紅着臉,微微避開她的目光,點點頭,“嗯,已經全好了。”

錦凰點點頭,但是轉念一想便生出了疑惑,秀氣漂亮的眉宇微微蹙起,“可聽說,人被煉魂之後,記憶會有所損傷,你怎麼會……?”以他當時的情況,一旦煉魂,記憶不全失已經算是好的了。更何況,她與他算起來也不過一面之緣,照理來說,他不可能記得自己。

怎會如此……?

雲鏵明白她的意思。確實,他痊癒之後對爹娘的記憶都模糊,卻清晰地記得她的輪廓,連師尊都覺得不可思議。可他該怎麼對她說,她的影子就是莫名其妙地縈繞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讓他念念不忘?

這樣的話,他如何能說得出口?

他赧着臉,搖搖頭,“我也不曉得,便是我師尊也說不清楚其中的緣由。”

錦凰斂眉低陰,片刻後抬起眼帘,沖他寬慰一笑,“此事雖然怪異,卻也算是幸事,我們倒也不必追根究底了,萬事皆有其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