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二十五歲如此為難。
我不知道外邊是什麼樣一種情況,也猶豫自己要不要出去,但是我也不確定我出去到底是能夠幫忙,還是僅僅是幫倒忙。
小時候幻想着自己會十八般武藝該有多好,只學了幾個基本動作就被打回原形,又怕苦又怕累,根本沒想過別人的一身武藝是怎樣練成的。
我愣愣地望着前方的空洞發獃,二十五歲飛了回來,她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們過來了。”
“幾個人?”
“只有土匪張和一個手下,其它人死的死傷的傷。”
“三姑娘呢?”
“她,已經過來了。”
三姑娘這樣強悍的一個人,如今也是滿身的傷,我扶着她躲進這個崖壁口,她腳下一軟,差點掉下山崖。我趕緊扶起她,她將手裡的一個背包還有她一直拿着一把長刀遞到我手上。
背包是白帽子的,二十五歲說白帽子已經上天堂了,這把長刀,刀上有很多血跡。我仰頭望着二十五歲,問她:“土匪張呢?”
“他們在外邊守着呢。”
我想都沒想,揮舞着長刀將長得像網的藤蔓給砍斷了。
“沒有藤蔓他們過不來。”
二十五歲皺眉:“但是,咱們也出不去,會被困死在這裡變成乾屍的。”
“要不,將靈芝給他們,讓他們想辦法放咱們出去吧!”二十五歲試探着問我,我堅定地搖頭,這不可能,靈芝是白帽子用命換回來的,說什麼也不能給土匪張。要是能給土匪張,三姑娘早給了,不會弄成這個樣子。
“我到附近看看。”二十五歲離開了。
我摟着三姑娘,只能聽天由命。
“三姑娘,你將靈芝交給我,我放你們離開。”土匪張扯着嗓子大聲吼着,唯恐我們耳聾聽不見。
“不,不能給她。”三姑娘迷迷糊糊地,雙手亂抓,我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說:“放心好了,不會給他們的。”
她的手垂了下來。
天空,劈下一道雷,轟隆隆地,突然,嘩地一聲下起雨來了。
我摟着三姑娘盡量往裡邊縮,那個背包我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我生出一絲悲涼來,天地的狂歡,我的悲哀。
我現在唯一的希望都在二十五歲身上。
她,就像是我們的救命稻草。
“崖下有一戶人家,女主人正往山上來,我們有救了。”
“土匪張呢?”
“他們已經下山了。”
下山,有兩種可能,第一種,補充體力,第二種,搬救兵。一想到補充體力,我才覺得分外地餓,這麼長時間我們滴水未進,所有的一切全靠意志力支撐。
“我們怎麼出去?”
對了,二十五歲曾跟我提過,白帽子養的一隻鷹。
“那隻鷹,被土匪張的手下打死了。”
原來,土匪張的手下趕過來時,見到自己的手下是這種慘狀,非常憤怒,下令手下開槍,手下一通亂打,將白帽子養的鷹給打死了。三姑娘急紅了眼睛,要找土匪張和他的手下拚命,土匪張原本還想留她一命,等找到靈芝之後再處置她。
可是,三姑娘掄着刀就往那個打死鷹的手下身上砍,手下被激怒了,也不管土匪張的交待,將手裡的槍對準了三姑娘,並扣動了扳機。
千鈞一髮時,是長耳救了三姑娘。
那一槍打在長耳的左腹部,長耳將刀給了三姑娘,三姑娘提着長耳的長刀一路跌跌撞撞地拼着最後一口氣爬過來的。
而長耳,為了拖住土匪張和土匪張最後一個得力助手長鼻子,被土匪張和長鼻子砍得稀爛,連一塊好肉都沒能留住。
“你什麼都看見了?”
二十五歲不敢說話,她竟然怕我,哈,她就是我,她還會怕我,我怒視她:“你都看見了,為什麼見死不救,你的良心呢,在哪裡?”
“我,我救不了。”
不可能,那次,桃子要害我的時候,分明是她擋下的,她是沒有實體的,能救我當然也能救他們,可她,眼睜睜地看着白帽子被打死,看着長耳被砍成肉醬卻無動於衷,為什麼,難道我的本質其實就是冷血無情的?
“妙妙,你在跟誰說話。”
我的怒吼聲終於將三姑娘給吵醒了。
她仰頭環視四周:“我們,還有山林里?”
我有些無語,她這昏倒暈過去,竟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後以為之前發生的都在夢裡?那,我要不要將背包給扔下山去。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這顆靈芝。
扔背包之前,我看看,這顆靈芝長什麼樣子,我背着手將脖子上的背包扯過來,打開背包呆住了,哪裡有什麼千年靈芝,這東西怪模怪樣的看着也不像靈芝啊。
我揚着手準備扔,被一隻比我膚色黑的手給拉住了。
“別。”
她想起來了,兩個男人和一隻鷹為了這個怪東西死掉了,我和她被困在這裡,寶物什麼的都是妖孽,只會蠱惑人心,以為有了寶物,這一生就不需要再去奔波,就能有一座金山等着自己挖。卻從沒想過,它的價值,還有憑空出世,會引得世人覬覦,人人都欣喜橫財,人人都會為了爭奪這樣的橫財費盡心力。而坐擁它的人也不得安寧,會擔心被人惦記終日寢食不安。
所以,平常心有多難得。
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得。
“很多人等着它救命,你扔掉了,就等於謀害了他人的性命。”
聽她說話全不像一個十幾歲人的口氣,還有,一個念過一年高中的人也不會有這樣的覺悟,有這種覺悟的人將來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我突然對她有了興趣。
“一直叫你三姑娘,你的本名是?”
“我姓李,叫李玉釵,阿爸阿媽希望咱們一家三口一直和和美美的,給我取了個小名叫三兒,大些的時候,他們統一改口喊我三姑娘。”
李玉釵。
後來十幾年中,城中名人榜里並沒有李玉釵這號人物。
可能是我想多了。
“那這個算什麼靈芝啊!從沒見過這個樣子。”
“野生的,上了年份的靈芝都是這個樣子,樣子雖然丑,效果卻是非常好。”她的氣色漸漸好了,讓我覺得很驚訝,換成我,估計得躺床上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
“別這樣看我,我以前身體也是很弱,是白哥給了我半顆靈芝,服用之後像是換了一具身體,特別有精神。”
她說著說著竟然坐了起來。
我想着她說的話,我自己也是弱不經風很多年,要是,我也吃上半顆靈芝,會不會也有個運動員的體魄。想到這些,我將靈芝放回到袋子里。
“你跟白帽子關係那樣好,直接讓他給你找上一顆就好,幹嘛還要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不跟着他也不會將土匪張他們引過來。”後面的話我沒有再說下去。
她垂下頭。
“有些事情很複雜,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她說著話,眼淚答答答地滾落下來了,我垂下頭,崖頂上吊了一根繩子下來,外面還下着雨呢,難道是土匪張又回來了。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他要是下來,我們怎麼辦?”
我凄苦地一笑:“咱們學兒狼牙山五壯士,跳下去吧!”
“嗯。”她握着我的手。
那一刻,我們有了英勇就義的豪氣,能夠活到三十二歲,也夠了,古往今來,英年早逝的人不少,後人都嘆紅顏薄命,卻不曾想,其實英年早逝也是一種幸福,不用活到垂垂老矣時被後人嫌棄,早早地化成一股風,化成一縷煙,從此,再無恩怨。
“你們兩個傻帽怎麼還傻站着,快點上來啊!”有人不耐煩地朝我們這裡吼。
不是土匪張。
二十五歲飄了下來:“是山下的那戶人家。”
她的臉色比之前更為蒼白,好似再多說幾句話就會消失似的,以往的嘻嘻哈哈笑得沒心沒肺的臉換成一臉的愁苦。
山下的那戶人家,下這樣的雨,還跑到山上來。
那就說明是二十五歲現了形,為了救我和三姑娘,我眼神複雜地看向她,再聯想到三姑娘提到白帽子時的情形,我猜,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是她們都知道的,而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快點啦,想死就往山崖下跳。”
這是什麼人啊,說話這樣毒舌,聽着不由得來氣。
我將繩子綁在三姑娘的腰上,那上邊的人將三姑娘給拉了上去,雨,一直下着,好似剪不斷也砍不斷似的。等到繩子再次下來時,我將繩子綁在自己身上,打了一個死結,不敢看下面的我是閉着眼睛被他們拉上來的。
落上地面上的時候,我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人。
三姑娘,一個撐着傘看起來像個貴婦的女人,本以為住在山下的應該是個五大三粗的婦女,哪裡會想到會是這個樣子,她的一左一右還站着兩個男人,看他們那副隨時待命的模樣,可能是貴婦請來的吧,三姑娘全身都被淋濕了,冷得發抖。
二十五歲。
我回過頭看向天空,沒有。
再回過頭來看向天空,還是沒有。
她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