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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時,江山覺得周身發冷,頭暈腦脹,連打了幾個噴嚏,尋思恐是染了風寒。起身看了看天色,雨已停,東方半白,拍醒了兩人,道:“趕緊起來,吃個早點去盛小員外那討要沙蜃蚰蜒,遲點還要趕去天水城”。

幾人洗了臉,江山去東廚弄了點簡單的食物,放在可可旁邊。推了庭院門出去,出門對面就是坊市,各坊門裡的小吃店已然熱鬧非凡。店門口都新貼了一副對聯:“祥瑞御免,家宅平安;純正國貨,男兒自強”,橫批:“求別砸”。

找了家店坐下來,這家鍋貼餃在古城非常有名。郭芒喊了一百個鍋貼,三碗粥。粥可以補,可以宣,可以腥,可以素,暑之代茶,寒之代酒,與燒餅一樣,通行於富貴貧賤之人,堪稱早點界的不二王者。

香氣撲鼻的鍋貼則外形呈月芽狀,鍋貼底面是煎烙部分,色澤呈誘人的金黃色,上部分吃起來軟韌,底面酥脆,餡味香美溢口。用筷子輕輕拎起一隻,對着焦黃的一面咬下去,初戀的味道,根本停不下來,再配上白米粥一碗,鹹菜若干,就是一整套刻骨銘心初戀金銀情侶套餐。

林少和郭芒跐溜跐溜地喝着粥,全力搶拼盤裡的鍋貼,郭芒嘴大,一次嚼兩粒,林少一時落了下風。江山小感風寒,頭暈無力,食慾不佳,喝了幾口粥,吃了三四個鍋貼,便停了筷子。當然,他只吃了三四個完全是因為盤子空了。

林少打了個餓嗝起身,問道:“老闆,多少錢?”,老闆算了算:“鍋貼一文一個,粥一碗三文,一共一百零九文錢”。

“這麼貴”林少撇撇嘴,又笑嘻嘻一指江山:“書獃子,眼下就你最富了,你請吧”。

“發什麼橫財了嗎?”郭芒摸摸後腦勺,問道。

江山哈哈一笑:“還真是發了一筆橫財,不過是某人出賣色相換來的”。

林少瀟洒起身,白衣一振,吹了吹額角的秀髮,傲然吟道:“工欲善其事必先‘麗’其器,帥,與生俱來,我的人生已贏在起跑線上,努力追趕吧,騷年。還是那句話:我帥,我先走了”。

轉身剛邁出一步,振起的白衣被卡在了桌子縫中,往回一帶,差點摔了個狗吃屎。有些人,命中注定帥不過三秒。

郭芒在前,晃晃悠悠朝城北方向走去。林少隨口問道:“那個盛小員外好搞定嗎?”,郭芒聞言眉頭一皺:“不好弄,他是個怪人”。

“不怪一點怎是個合格的富二代”林少並不以為意。

郭芒搖搖頭:“他不是紈絝子弟那種怪,這廝有點神經質。據聞他年少之時就做了一件差點被老爹打斷狗腿的事,偷了家裡的幾千兩銀子一路撒一路花,跑到大漠待了三四年,回到家被盛員外吊在屋樑上打了一天一夜,他老媽不忍,於是提着掃帚參與進去,興高采烈地展開了一場男女混合雙打。結果這廝老實了不到一個月,又偷了家裡千把兩金子,雇船出海,在扶桑和大寒國舒舒服服過了兩年,方才回來”。

林少笑道:“這也沒什麼啊,標準的二貨”。

江山在一旁道:“並非如此,盛小員外名為盛丙丙,名字怪,人也怪,但同時也是一行商怪才。他第二次回來時,盛員外年事已高,膝下僅有一子,也拿他沒有辦法,只得試着逐漸將生意交於他打理。盛丙丙對家族傳統的鋪子生意毫無興趣,要了銀子,開了現在的盛源鏢局,以鏢局之名行商運之事,根本不壓貴重的珍寶銀兩,全是通用之貨。原來,他前後幾年之間跑通了漢唐國與彌夜國商道:茶馬古道,捋順了遠度扶桑國和大寒國海上之路。往彌夜國運茶葉,往扶桑國運瓷器,往大寒國啥都運,反正那地啥都缺。短短三四年,盛源鏢局的收入就壓過了盛家所有的傳統商鋪。盛源鏢局不是梧陽郡最大的鏢局,卻是最安全的鏢局,一次意外都未發生過。除了經商的眼光和行事的手段,這種調度能力和統籌能力也絕對配地上天才之稱”。

林少摸摸鼻子:“弱冠之年揣着幾千年銀子就跑通了茶馬古道和海上通道,不簡單啊。又以鏢局名義行貨運之實,不僅鑽空子少了關市稅和下碇稅,明鏢而運、分鏢而壓的話,因皆是尋常物品不貴重又難以搬走,一般不會有人動這種鏢的心思,風險也可降到最低,確實厲害啊”。

郭芒又道:“上半年,我給他家做花圃木活,幹了十幾天,期間因木活工藝和他吵了六七次,有一次還大打出手,我打地他滿臉是血,他說出去找人來揍我,結果轉了一圈回來,毛事沒有,和我勾肩摟背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結賬時還多給了二十文,你說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奇葩處處有,你這破地尤其多”林少道,又嬉笑一聲:“老郭,我發現你竟認識不少土豪,也是奇哉”。

郭芒一指林少和江山:“認識更多的是你們這種窮逼”。

林少嘿嘿一笑:“我是交了窮運,書獃子是窮命”。

江山一聽兩人又要擠兌自己,加快腳步,過了一座石橋,指着沿河一條寬闊的街道:“波瀾街到了”。

街麵條石鋪就,沿街兩側有大小店鋪數幾十家,肆市韶秀,貨分隧別。有食肆,有星貨鋪,有旗亭酒樓,有染房,有錢莊,有鏢局...郭芒指着四處道:“這條街都是盛家的,有盛一街之稱。街上有幾家店面專賣舶來品,價格昂貴,但貨品齊全,梧陽城、天水城周邊幾個大城的公子哥小姐們還時常來溜達一圈,挑挑貨色”,林少笑問:“不知道昨日那些愛國志士有沒有來這裡發一筆橫財?”,郭芒“切”了一聲:“你以為鏢局那些人是吃乾飯的?流氓的對手從來都不是手中有刀的大流氓,而是手無寸鐵的屁民”。

說著話,轉進一家染房,櫃檯前坐着一位年輕的女子,身穿淡綠印花布衣,兩腮濃厚,如帛裹朱,胭脂塗得同猴子屁股一般。郭芒走過去,笑道:“嗨,玫瑰,幾個月不見還這麼漂亮”,女子扭扭身子,嗲聲嗲氣:“我不是那個玫瑰啦,她上個月就已經嗝屁了,我是她妹妹杜娟”,郭芒一臉驚訝:“啊,長這麼大了?來,叔叔抱抱”,杜娟嗔道:“別鬧,什麼事?”,郭芒摳摳鼻子,問道:“瞧見盛小員外沒,找他有事”,杜娟道:“剛看到往後走了,應該去了桐落灣”。郭芒轉身就走,出門時說了句:“以後少吃點豬肝,都補到臉上去了”,杜娟啐了一句:“討厭”。

郭芒往後行,走進一個小園子,園門上題着“桐落灣”三字。曲徑逶迤,穿廊曲折,再行幾步,便見到水漲綠波,沿河岸邊,幾株高大的桐樹栽了一排,昨夜一場秋雨,落了一地桐葉,葉鋪河岸,水鋪青影,秋氣滿園。

岸邊有台階垂入水中,台階上坐着一青年男子,赤腳挽褲,背對着眾人,正在垂釣,旁邊立着垂髫小童,手中托着果盤點心,另一旁稍遠處,站着一勁衣漢子,眼神肅然,掃視四方。

郭芒衝著釣魚的青年男子喊了句:“丙丙,找你有事”,郭芒就這性子,和誰說話都一樣,粗聲粗氣。盛丙丙正悠哉樂哉釣魚,被喝聲嚇了一抖,低聲罵了一句:“這莽夫”。勁衣漢子盯着郭芒,待看到他腰間別著一把鐵刀時,神色一冷,伸手攔住他:“刀,留下”,郭芒正色道:“對不起,身為一個刀客,刀不離身”。

盛丙丙“噗呲”一樂,轉過身來,丟下魚竿,赤腳走上岸,伸手在果盤裡撈了一塊掰好的桔子,丟到嘴中,斜視郭芒。林少打量了幾眼盛丙丙,連眉,大眼,圓臉,周身肥而不膩,穿着簡單的衣裳,甚至有點邋遢,脖子上掛着一條月牙型的碧玉項鏈,樂呵呵中帶着一點邪氣,初看不搭,細看幾眼,又覺和諧。

“刀客?”盛丙丙輕笑:“你一個砍柴的兼木匠裝什麼刀客”。

郭芒大笑:“砍柴也用刀,木匠也用刀,用刀的就是刀客”。

盛丙丙搖搖頭,轉過身,問那童子:“多長時間了?”,童子道:“少爺,有一個時辰了”,“放它下來吧”盛丙丙指了指一棵桐樹。桐樹上竟然綁着一隻小黑貓,五花大綁,四隻爪子拉地筆直。小貓一臉生無可戀,可憐兮兮地對着河水正發獃。

不僅僱傭童工,還虐待小動物,真是牲口啊。林少暗道。

童子解了繩索,放下小貓,小貓“刺溜”一聲便跑。盛丙丙惡狠狠在後面喊道:“下次再來偷魚吃,我就把你切了,製成貓片”。

“太殘暴了”江山咕噥了一句。再瞧這貓,頗為眼熟,好像正是在夜市上被熊孩子們追打的那隻,看來也是一慣犯貓,四處逃竄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