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芷遥从来不是能看透过往、看透伤痛的人，那些不堪回首锥心气血的记忆，只是被她尘封在心底罢了。

她就是个躲起来的鸵鸟。

此刻被云长歆用这样的方式唤醒，双倍的绝望痛苦直接将她仅存的理智和坚强冲垮。

她疼疯了的时候，都没叫一声，就咬着牙往门口一寸一寸的挪。现在处在两阵疼痛的间隔，却忍不住汹涌的泪意。

“云长歆。”向芷遥哽咽出声，撑着全身的力气，保持抬头的姿势，噙泪的眸子不错过男人一丝一毫的表情。

又是一阵刀绞的疼痛，向芷遥没忍住，眼泪滚落的厉害。也不顾自己此刻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了，失控哭喊，“你要杀我，就给我个痛快的，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这个问题也是她想问乔殷麒的。

就算领了命令要杀她，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还不能让她死的舒坦一点，非要看着她像蝼蚁一般在血泊中挣扎，非要让她看见他冷淡的神色。

她不想看！

都最后一刻了，就不能讲点人道，再装一装，装作在意她的样子。

还是他们就想看她崩溃失控的样子，满足某些心里需求。

记忆像雪片般蜂拥而至，好似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置身于一个白茫茫的世界，周遭第一切都在淡去，包括疼痛。只剩下记忆。幽州的、现代的记忆，两个人的身影，两个人的眼神。

那些片段绕着她旋转，一片片的像刀子，像是要将她的魂魄绞杀的干净。

向芷遥短暂失去了意识，外界就看见她昂着头朝云长歆说了句话，就合上眼睛，重重的垂下头。

“芷遥”

男人的这声嘶喊她没有听到，也不知道自己被云长歆从地上抱起来，更没有见到他脸上痛苦的神情。

云长歆的手在发抖，他看见她流泪的时候就后悔了。她那句质问像一把刀子直接捅在他身上，疼痛，又拔不出来。

他没想到自己的做法，会引来她这样的误会。早知道他宁愿将她绑了，明明白白告诉她自己的意图，哪怕之后要争吵，要给她灌药。

怀里女子脸上苍白如纸，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成一缕一缕的，凌乱的贴在脸颊额头上。云长歆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回床榻上，撤掉被子。

回过头看跟过来的一群下人，眸子里已然遮掩不住戾气。

几乎是吼的，“愣着做什么，人晕过去不知道怎么处理么！”

……

向芷遥的意识清晰过来，身上一阵阵的疼痛已经连成了一片，没有间断，她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她醒来的很快，从恢复意识到彻底清醒，估计也就五六秒，使得她开口第一句就是痛呼。

真的疼，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向芷遥看见头顶熟悉的床帐，身侧的婆子丫鬟，温水盆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被云长歆弄死，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被云长歆弄死。

她又不明白，这明明是云长歆要的孩子，甚至于有过将她绑在地牢里，直到她生产的念头。

“娘娘醒了，快去告诉王爷。”守在她床头的丫鬟离她最近，先看见向芷遥睁眼，激动的去喊人传话。

向芷遥是醒了，而且是被什么药物支撑着醒来的。她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后续疼的死去活来，想晕也晕不过去。

头脑格外的清醒，就能感觉到腹部和下身撕裂的痛苦。

金樱斋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丫鬟婆子端着热水来来往往，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尤其是接生婆，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恨不得替向芷遥流这个孩子。

因为向芷遥根本不会使劲儿，也不愿意听她们的指令，就不停的在哪儿哭叫。

越哭越费体力，越费体力孩子越出不来。孩子快六个月了，个头已经不小了，她又是服了药小产，痛苦不比十个月分娩少。

接生婆出去汇报云长歆的时候，身子抖个不停。

没办法，外面的侍女已经几次进来送话，说王爷让她们想办法减轻些王妃的痛苦，她们这个时候出去告诉王爷，王妃可能有危险……这不是自己找死。

云长歆听说向芷遥不配合，虽然也早料到她不配合，心里还是蓦然一紧，像被人攥了一把，疼的抽搐。

他不是那种治不好病就叫医师提头来见的君主，或者说他自己最清楚向芷遥的不配合是因为什么。

没有任何压迫性的气势，语气缓和，“你们别急，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赶紧把孩子弄出来，别让她一直疼着。”

语气虽然温和，神色却是焦急的，每个字音中都透着浓重的心疼。这比威胁更让人惶恐，一帮下人连坏消息都不敢报。

外面又只剩下云长歆一个人，男人闭了闭眸子，无力的呼出一口气。

向芷遥服了药物醒过来的时候，云长歆就抑制不住的想冲进去，想跟她解释。可接生婆拦住了他，说他进去扰乱向芷遥的心神，不利于生产。

云长歆立刻就停住了脚步。

云长歆也庆幸自己被稳婆拦住，不然他挑开话头，后续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怎么就对这个孩子动了杀意？

大概是某个认知不一样了。

最初，他是想拿到楚涟儿和云琰的孩子，是想与向芷遥做交易。他把这孩子当成工具，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如此厌恶这个孩子的向芷遥，会把孩子当做自己的。

他心里忽然的就有了敌意，不知道是对谁，后来渐渐的明白，是对这孩子的父亲，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物。

那时他就改了计划，孩子生出来之后即刻验血，如果不是云家的，就直接掐死，只告诉向芷遥是个死胎。

他不能容忍她去养一个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他和她之间，插不进去这么一个孩子。

可后来乔殷麒的一番话，让他再次有了计较。也或许是长时间看着向芷遥摸着肚子笑，让云长歆心中的怒火积攒到了阈值，终于下定决心，换掉了她的汤药。

他并不后悔给她喝了催产的药物，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