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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春日暖陽高照。四季未央園的桃花正是盛開之時,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桃花淺深處,朗朗傳出女子歡快清脆如鈴的嬉笑聲。

“姐姐,這鞦韆好好玩兒,您也來坐坐!”

鞦韆的盪繩上纏滿了桃花枝,隨着鞦韆的蕩來蕩去在風中搖曳,偶有落英飛下,沾在了容惠越發圓潤的身上,端的人面桃花相映紅。

朱顏靜坐近處的一處涼亭,帶笑望着惠常在年幼天真的笑靨,神思卻早已不知飛向何處。他身側鋪着鍛布的石桌上擺滿尚且溫熱的各色點心,描金溫盅之內還溫着解渴去燥的金銀露。金銀露一旁是一碟色澤極其誘人的水晶糕,每一塊如小小豆腐塊般大小,一層一層堆疊成山狀,晶瑩剔透,上頭淋滿琥珀色濃郁棗花蜜糖漿,與水晶糕的剔透相映成景,極為誘人食指。

遠遠的,惠常在咋呼着喊道“皇后姐姐,快過來!這鞦韆我讓給你玩會兒!”

朱顏回過神來,扯了扯生硬的嘴角,衝著惠常在笑了笑,伸手試了試溫盅的溫度,朝惠常在招招手,笑道“快過來喝點甜湯,一會子涼了喝了對胃不好。”

惠常在這才在宮女的攙扶下依依不捨從鞦韆上下來,一陣風似的溜到朱顏身旁,竟對那甜羹看也不看上一眼,捻起淋了蜜糖的瓊脂糕張嘴就吃,嘴裡還含糊不清道“姐姐,這瓊脂糕當真天下一絕!”夾着銀箸狼吞虎咽吃了好些瓊脂糕,才含糊道,“姐姐怎的不玩兒啊?在鞦韆上飛的感覺愜意極了!就像小鳥一樣,飛啊飛啊就快飛出皇城了!”

朱顏為她揭開湯盅的蓋兒,再將湯盅移到她面前,眼中滿是寵溺“別是摔出皇城才好。”

惠常在端起湯盅咕嚕嚕一通猛喝,看樣子真是渴了,“若能一下子摔到自家府中見一見額涅,就是摔得鼻青臉腫斷手斷腳我也是不怕的!”

朱顏笑容有所凝滯,恍惚又想起似乎遠在另一時空的一切,忽然覺得那身白大褂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下意識又狠狠掐了自己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腕——清晰的疼痛並未讓他如願“醒來”——掌心手背,甚至是大腿,被他無數次這樣掐過,淤青褪了積,積了褪,卻依然不曾回到最初的現實。思緒游離間,耳邊忽然被惠常在嘰嘰喳喳的聲音叫回了神,“姐姐姐姐,您也吃點兒!”

朱顏接過她手中的瓊脂糕,塞進了她的小嘴裡,“都給你吃,我可不跟你搶,你怎就如此偏愛甜食?若是和你一樣的吃法,遲早跟你一樣‘豬’圓玉潤。”說著輕輕捏了把惠常在肉嘟嘟的小臉蛋,“小豬!”

“我近來除卻這瓊脂糕,可是什麼糕點蜜餞都沒吃了!”惠常在跺跺腳,睜圓了雙眼,滿是肉的雙腮鼓得像個小球,“姐姐就愛說損人的話兒,當心我再也不理你了。”

朱顏輕笑出聲“不理我你可就沒這麼好吃的東西吃了哦。”

惠常在忽然撲進朱顏懷裡,像只小貓似的蹭着,嘴裡東西還沒吃完,嘟嘟囔囔道“理你理你!我怎離得開皇后姐姐!”

“你是離不得我這兒的糕點吧?”朱顏只覺懷裡抱着一團軟糯的肉坨子,一下子竟捨不得放開手去,“這一下抱起來竟覺着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也挺好,起碼抱起來軟綿綿的,舒服得很。”

二人正嬉笑着,安德三忽然匆匆而至,行過禮之後附耳細聲道來“蘇令已招出茶葉主使者。”

朱顏將惠常在輕輕拎開去,斂去笑容“是誰?”

安德三眼神飄忽了一下,遲疑了好一會才沉聲道“慧嬪。”

朱顏一雙眼皮猝不及防一縮,眼角的墜淚痣也隨之一動,灼灼如桃色。安德三偷覷着朱顏神色,又低聲道“那茶農卻不知怎的尚未半點兒證供。”

朱顏陷入沉思,片刻後,緩緩道“明珠那邊兒沒有傳什麼信兒來么?”

安德三搖搖頭,正欲再說些什麼,慎嬤嬤由遠至近行來,主僕二人便住了嘴。

慎嬤嬤請過安,道“皇后娘娘,今兒是昭妃的生辰,申時將在咸福宮辦宴,屆時六宮但凡身有位份的妃嬪均會赴宴,適才未艾又到坤寧宮延請娘娘,未知娘娘可是要赴宴?”

惠常在眨巴眨巴清澈我雙眼,雀躍道“姐姐,宴會上定然有許多甜食!”轉眼滿眼的光亮即刻黯淡了下去,“我是不會吃的!”

“是是是,你不吃。”朱顏假意橫她一眼,轉眼對慎嬤嬤道,“昭妃多次誠意相邀,本宮自然是要去的。安德三,本宮着你備下的厚禮,你都送去了吧?”

安德三回道“回皇后主子,早幾天前奴才便已送去了,昭妃娘娘多番言謝。”

朱顏頷首,道“這些年來,昭妃但凡有好東西都會往坤寧宮送,此番生辰,本宮又豈能拂了她的面子?着人去回了昭妃,到時辰本宮定會攜了惠常在一同前往,惠常在愛吃荷月酥,咸福宮小廚房的荷月酥素來是出了名的酥脆可口,叫宮人們多備些。”

惠常在自然是雀躍不已,可轉眼又沮喪着臉,嘟嘟囔囔地說著“不吃”。朱顏笑臉吟吟望着她糾結矛盾的圓潤臉蛋,忍不住又出手捏了一把。

安德三笑嘻嘻應下,又道“聽聞皇上賞了昭妃好些個東西呢!一會兒的生辰宴皇上也會駕臨。”

朱顏一笑置之“昭妃年年的生辰皇上都會赴宴吧?”

安德三訕訕回道“是的,皇后主子。”

咸福宮一應宮人來來去去,忙碌卻不紊亂,殿堂之中一應物什均已各就各位,瓜果甜食已擺滿宴桌。與往年不同的是,每台宴桌之上皆置放一隻手臂長的白釉瓷瓶,宮女們正往瓶中插放新鮮桃枝。

昭妃於高處睥睨忙碌的宮人,慣常的飛紅妝妝容精緻張揚,如雲的髮鬢之中插滿了鎏金髮飾,一側更是斜插一枚四蝶飛舞金鑲玉步搖,盡顯雍容華貴。別出心裁的是額前蔽以一枚金箔桃花花鈿,與鵝黃華服衣襟上的描金桃花紋案相映成輝,為傾城容貌更添一抹出塵絕色,明人也不過如此。她嘴角銜了一絲篤定冷淡的微笑,朱唇微啟“都準備好了?”

未艾頷首回道“娘娘放心,一切妥當。”

昭妃笑意加深,卻隱有一股寒意從眉目之間散發而出“不容有誤。”

未艾垂首“是,娘娘。”

昭妃信步走下台階,摘下一朵桃花嗅了嗅,“皇上和皇后都會來,囑咐五格格好好兒表現,別丟了本宮的面子。”

未艾回道“奴才省得。五格格和您是同母姐妹,多少有您一絲兒風範,看樣子半點兒也不膽怯,倒是沉穩得很,娘娘儘管放心。”

昭妃“嗤”笑一聲,“沉穩?別是像沒用的靈毓一般給本宮添堵便是了。說起這個靈鏡,本宮已多年不曾見她,今日一見才覺她的容貌像極了本宮的生母酈姨娘,也不比本宮差,猶記當年家中,姨娘狠心將本宮養在嫡母膝下,靈鏡便獨得姨娘萬般寵愛,姨娘又最得阿瑪寵信,子憑母貴,她自然也深得阿瑪歡心,阿瑪待她竟比待我這個所謂的嫡女還要好上幾分,當年若非因她年紀太小,阿瑪也舍不去她,我又怎會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