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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糧舟數萬,”李遠的臉龐被衝天的火光映照地奕奕:“大捷!”

燕軍都鼓噪起來,這一次可以算得上是兵不血刃,出其不意截斷了南軍糧草轉需的大本營,可以想到京師聽聞燕軍一鼓作氣行到了淮北,會是如何的震動。

大家都樂呵呵地,唯有張昭華似乎難以露出笑容來。她發現自己的耳邊,依然回蕩着無數人嘶聲力竭的哭喊聲,驚惶恐懼的面龐,絕望悲傷的哀鳴揮之不去。每一樁功業的背後,都是枕籍的白骨,而他們有罪嗎?

燕王每每上書,都會說,伏望陛下體上帝好生之德,莫驅無罪之人,死於白刃之下,其恩莫大也。

沒有罪過,卻遭受了這樣的劫難,南北之間的禍難,什麼時候才能平定?

她心中有所感,在馬上默默顛簸了好一會兒,出了沛縣,才忽然想起來還有正事沒做,頓時叫停了大軍:“隨我去豐縣!”

李遠不由得問道:“娘娘,為何要去豐縣?”

燕軍已然探知,南軍駐守在江淮一帶的是何福,但是何福在淮南練兵,從南到北已然追之不及,能對他們造成攔截的只有何福手下的將領袁宇,李遠甚至算好了地方,準備在沙河或者濟寧邀擊袁宇,埋下伏兵一舉擊潰之。

張昭華就道:“我已得到消息,豐縣有大批火器!都是一窩蜂!咱們走之前,將他們的軍器局搬空,豈不又是大功一件?”

李遠本來的計劃就是快速北進,若是耽擱,則會被南北包了餃子,但是他聽張昭華說豐縣有火器,卻也十分動心,而且他知道豐縣也是個小地方,城池並不深,如果如風靡草一般過去,也消耗不了多長時間,就一咬牙道:“走,去豐縣!”

豐縣的確是個小地方,尤其是他們還穿着南軍的衣服,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城,然而等他們進了城之後,並沒有看到軍器局,一路走過來都是市肆,米鋪,肉鋪,鹽油店,雜貨鋪,布莊,茶鋪等等商鋪,抓了人來問,說豐縣沒有軍器局,打鐵的鋪子倒是有幾個。

不知不覺走到了官署前,恰巧一個綠袍官服的官員出來,看到他們,頓時發問道:“是從沛縣來的嗎?說是沛縣來了賊寇侵擾,何將軍命各縣戒嚴,你們——”

這個人忽然發現了不對,他大叫起來:“敵襲,敵襲!燕賊來了!”

李遠立刻拍馬而上,將人一刀殺了,道:“快走!”大家一擁而上,將準備搬運絆馬索和櫃馬槍的守卒殺了,奪門而出。

消息傳得這樣快,讓人始料未及,張昭華心知自己叫人騙了,浪費了整整兩個時辰的救命時間,而且他們在豐縣,已然叫人確定了位置。

他們快馬加鞭北上,但是根本沒行多遠,就見到前方旗幟雲從,袁宇帶着人馬堵住了他們的道路——如果自己沒有硬要去豐縣,此時一切就會按照李遠的計劃,可以有時間和地點提前埋下伏兵,就能將袁宇他們擊潰了!

張昭華又急又愧,李遠倒是鎮定,道:“兩軍相逢,沒有他法了,勇者必勝!”

他指揮大軍衝殺過去,頓時戰作一團。張昭華稍稍綴在隊尾,觀察到袁宇的隊伍,既有騎兵,也有步卒,步卒都是大喘氣地,看樣子趕了很長時間的路,而且距離騎兵還有不小的距離。

她當機立斷,吹響了口中的號子,道:“娘子軍,跟我來!”

她一聲令下,娘子軍迅速朝她聚攏過來,她帶着人馬繞過混戰的雙方,直奔騎兵背後的步卒,步卒正大踏步地朝這邊趕過來,甚至還沒有擺開大陣——此時的步兵作戰,主要依靠矛、箭、刀和盾牌,以十人為一小旗,擺開陣勢的時候,就是前面是兩面或圓或長的盾牌,小旗在盾牌中間或一側,牌後是數十桿長槍,長槍後面是刀,刀後面是箭,可以彼此照應和救護。

只是步卒對上騎兵,會被壓制地死死的,張昭華趁人不備衝上去的時候,這些人完全沒有準備,長槍還沒有擺開刺馬,娘子軍就趁此機會將南軍步卒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殺得七零八落。因為這一次出來,張昭華給每個人配備的還不是雁翎刀,而是張升帶來的蒙古彎刀,拖刀的方法非常簡單,而且殺人非常利索。張昭華手上的刀迎着一個軍士的脖子過去,瞬息之後,這個軍士的頭顱和身軀就戀戀不捨地分開了。她的馬從屍體上踏過去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腳下這具屍體肌肉的彈性。

她在這裡取得了勝利,只是回頭一看,李遠和袁宇的軍隊,還殺得難捨難分,蒲察策馬過來,大聲道:“你的箭還有沒有!我的用完了!”

張昭華立刻把自己背上的兩服箭交給她,她挽弓搭箭,簌簌幾支射出去,頓時射穿了馬背上的幾個敵人,張昭華指着南軍大旗道:“射旗,射旗!”

戰場之上,兵士是根據旗幟和鼓聲而前進的,鼓聲一直不停,旗幟一直往前壓,他們的步伐就不能後退,否則軍法官會記住他們,將來處以重罰。此時兩方的旗幟都舉地高高地,各自的旗上,都有十幾根箭。

張昭華期待蒲察能將敵軍的大旗射下來,然而蒲察連發三矢,雖然都射中了,但是都沒有將旗幟射倒,張昭華就叫她去射扛旗的人,蒲察一箭射過去,這人是應聲倒下了,但是立馬又站出來一個人,將旗幟扛了起來。

張昭華見這樣不行,她躍馬沖了進去,目標直奔敵軍大旗。她剛帶人進來的時候,順利砍殺了數十人,只是後來沖奔到她馬前的人越來越多,南軍似乎都發現了這隊伍中與眾不同的一撥人,這些人雖然拿着彎刀,但是都是女人!

袁宇也看到了奮勇衝殺在最前面的張昭華,他指着人道:“殺此妖婦,有重賞!”

張昭華快要接近大旗了,只是陡然從背後伸出一柄雁翎刀來,差一點將她挑下馬去。她貼服在馬背上,這馬兒似乎知道她的心意,忽然扭了一下蹄,避開了第二刀。

張昭華驚魂未定,卻又見着三個人困住了她的馬,她大叫一聲,居然從馬上站了起來,將手中的彎刀刺向一個南軍的肩胛,一使勁將人挑下馬去。蒲察在她後面看得清楚,大聲喝彩道:“好一個夜叉探海!”

這個騎技還是蒲察教給她的,本來是馬球之中具有觀賞價值的動作,但是現在張昭華要避開四面八方的刀劍,就使出了這個動作。

她撥馬衝出了包圍,身後兩個人分別被蒲察和譚廣攔住,她逼近南軍大旗,彎刀橫過去的那一瞬間,幾乎將虎口震裂——但是碗口粗的大旗終於叫她砍倒了,大旗一倒,南軍的指揮系統就出現了混亂,攻勢也遲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