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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湖广夷陵人,天启二年的庶吉士。在朝为官,为权臣薛国观所逐,罢官归家,再度出山时,已经是永历四年。那时,他已经58岁了。

那一年,正是三顺王席卷两广,初归朝廷便一跃而为内阁首辅大臣的他,见得外有清军大兵压境,内有孙可望极力威逼,朝廷危如累卵,便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奔赴夔东督师,以求纳夔东众将为明廷所用,对外打击清军、收复失地,对内则牵制孙可望几乎毫无掩饰的狼子野心。

八年的时间,赶赴夔东之时还一度被孙可望软禁。随后一旦解除软禁,立刻再度启程,八年来尽心竭力,矢志不渝,直至如今,已然是66岁高龄。

他,就是文安之!

有道是人道七十古来稀,66岁的高龄,本该是在家中含饴弄孙之乐的。可是对于文安之来说,如今却仍旧是奔波在抗清的最前线,不敢有一时半刻的懈怠。甚至包括他的儿孙,也多有在朝中和地方任职的。

须发皆白的老人发出了一声叹息,似有些颓然,但却几乎是转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刚硬、倔强。

只是,据他所知,吴三桂的部下正是明末最受倚重的重兵集团关宁军,这支部队在对抗满清时差强人意,但是镇压各处叛乱——无论是流寇,还是东江系的登州明军,都展现了极为强劲的战斗力。入关以来,除了一片石一度让巅峰期的大顺军吊打外,几乎都是他们吊打别人的。如此,就凭着当下的夔东众将,堂堂正正的对敌大概率是会被吴三桂一波带走的。

这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但却是现实存在的。哪怕,这本也是对他督师八年来所取得的成绩的一定的否定,可是国事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一定程度上的否定算什么,就算是全盘否定,他必须强忍着这份直达灵魂深处的失落和痛楚,在这14000605个未来中找到唯一的一个可能出来。

叹息过后,老人便连忙伏案疾笔,片刻之后,招来了一众信使,便让他们拿着书信分赴各地。而他,则是连忙赶往夔州府城的库房,重新点验仓储,这基本上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所谓夔东十三家,十三只是个虚数,主要指的是临国公李来亨,皖国公刘体纯,益国公郝永忠,靖国公袁宗第,桐城侯马腾云,宜都侯塔天宝,兴平侯党守素,岐侯贺珍,涪侯谭文,仁寿侯谭诣,新津侯谭弘,以及南漳伯王光兴等部。

这其中,刘体纯和马腾云驻扎于四川重庆府巴县陈家坡,袁宗第驻扎于四川夔州府大昌县,贺珍驻扎于四川夔州府大宁县,同族兄弟的谭文、谭诣、谭弘驻扎于四川夔州府梁山县、万县和重庆府忠州,李来亨驻扎于湖广荆州府西北部的兴山县七连坪,郝永忠驻扎于湖广郧阳府南部的房县羊角寨,党守素驻扎于湖广荆州府西北部的巴东县,塔天宝驻扎于湖广荆州府巴东县江北平阳坝,王光兴驻扎于湖广施州卫。

他们活跃于川东鄂西,屯田练兵,攻略、袭扰周边地区,扼守三峡防线,堵塞了清军由湖广入川的通路。

文安之的书信发出,很快的,众将便陆陆续续的在约定的时间前先后抵达了夔州府城。人一到齐,文安之立刻召开军事会议。

督师衙门的大堂,大门早已关得严严实实,只言片语也不得泄露出去。众将在座,与文安之一同入内的还有五个面上无须的男子。众将皆是见过世面的,看特征,看服色,便知道这几位应该是宫里的太监,显然是朝廷寄希望于他们能够做出牵制所以特别派来协助文安之的监军。

这五人是刚刚抵达不久的,他们的此行也恰恰是李定国得知清军大举来袭,向永历帝请的圣旨。

不过,对于众将而言,他们急匆匆的赶到此处,却并非是因为什么圣旨之类的东西——是局势迅速恶化,出于大局考虑,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文安之。这位老督师,自上任以来,奔走于各地,不避险阻,竭尽全力的帮助他们经营民生,提供后勤支持,同时协调众将,化解矛盾。人心换人心,数年如一日的辛劳,换来的自然也是一份由衷的敬意,无非是个人程度不同罢了。

宣读了圣旨,众将自是领旨谢恩。随后文安之向众将详细的诉说了当下的形势,尤其是吴三桂大军已然南下,对于云贵的明廷的威胁的急剧扩大。

“吴三桂摆明了是要走贵州,应该是打算和湖广、广西的鞑子汇合……”

“贵州,那边的情况怕也是不妙的。”

文安之介绍了他们了解到的情况,众将便开始了发散。可无论是怎么看去,都是对明廷大大的不利。

“湖广和广西这两方面,广东的陈抚军应该会设法牵制……”

“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是啊,单单是吴三桂的大军,就够晋王喝上一壶。”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任着那厮长驱直入!”

“……”

商讨,就难免会有个不同二字。本就积怨重重的他们哪怕是有文安之长久以来的弥合也不可能亲密无间。渐渐地,商讨开始向争吵发展,速度快得吓人。文安之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的,眼见于此便直接了当的道出了他的决定。

“广东的陈抚军如何,并不是我等所能够决定的,但是朝廷有难,为人臣子不可不救,这是忠君爱国的大义。”振臂一呼,文安之保持着他那昂扬的斗志继续言道:“老夫决定,出兵重庆,设法截断吴三桂的粮道和后路。哪怕只是效法孙膑遗策,也可为朝廷减少一定的压力!”

文安之直接为此番行动定下了基调,众将都是知道轻重的,亦都是冲着其人来的,当即便调整了方向,就着文安之的计划商讨了起来。

“现在看来,重庆府城就是南下虏师的七寸之地。”

“可重庆府城易守难攻,又有两个镇的鞑子驻守,怕是难以快速攻取啊。”

“是啊,吴三桂可还没走远呢。”

“那也不能不打!”

“当然要打,但是也得在能够保全咱们的基础之上吧。否则,朝廷没有因此缓解压力,咱们再损兵折将,夔东还要不要守了?”

“……”

一群大嗓门的武将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商讨就又一次开始往争执发展了。几个太监在一旁默然无语,这并不是他们有资格开口的所在,能在这里呆着就已经仅仅是因为他们代表着朝廷,确切说是代表着皇帝而已。

坐在太师椅上,文安之细细的听着众将的发言。他有目标,但细化的军事行动还需要众将来安排,这并非是他所长的。如此,亦是附和明朝中后期的惯例——监军文官制定战略,监军太监负责粮饷,而武将则负责执行。

新来的太监自是没有发言权的,粮饷上既然不是出自朝廷,也没有他们插手的资格。而文安之这边,在夔东督师多年,亦是深知内情,莫看得此间吵得凶,众将多有发言的,但实际上真正分量重的只有三个人而已,具体该当如何,这三个人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