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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张天安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听说今天贺帖中了三甲的几位才子到了,在下正准备去那边拜会一下,想邀贤婿和知府一块前去,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那中年书生远远见他们走过来,便起身绕到桌前相候。淇心见他如此谄媚,心下鄙夷,只仍是坐着,不慌不慢地吃菜。大饼更是混然不觉,他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只顾着把菜往嘴里送,那还管得什么知府将军的。

张天安等人走到桌前,“各位大文豪,张某来得迟了。”他作了一辑,那中年书生忙还礼,淇心等人也站了起来还礼。他见到淇心和大饼,表情微有异变,但很快恢复了常态。“张某今日嫁女,能得诸位大文豪洒墨相祝,真是荣幸之极啊。张某斗胆,想结识一下各位文豪,不知可否告知名号?”

那中年书生抢先说道,“在下司徒遥举,字绪思,号文途。”张天安笑道,原来是文途先生,难怪能写出如此佳作。那人见张天安听说过自己的名号,心下得意之极,却还是佯装谦虚说道,不敢不敢。

张天安又望向淇心这边,“不敢请教二人尊姓大名?”淇心用眼神示意让大饼先回答,大饼看众人都看向自己,有些紧张,但他把心一横,“我也姓张,名大饼,我没有那些字啊号啊什么的。”在场的人都拼命忍着笑,张天安也忍住笑意继续问到,“不知大饼兄是做什么的?”大饼说道,“我是个船夫,就是专门撑船的。”张天安耐着性子问道,“不敢请教那贺帖是出自张兄还是这位姑娘的手笔?”

他观这两人形貌,心中断定必不是那张大饼所写,却没料到那位少女断然回答到,“这夺得贺帖头筹的,便是这位大饼兄。我只是正好乘他的船,见到他写下如此文笔,便定要他来参选,免得埋没了人才。”张天安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此时拈拈胡子,说道,“大饼兄好文笔!撑船可惜了啊,要是不嫌弃,我们张府随时欢迎你。”

那文途先生听得他如此说,心中怒火中烧。他摇了摇扇子,说道,

“在下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大饼兄请教。”

大饼忙说道,“不敢不敢,先生请说。”

他合上扇子,忽然变了脸,厉声道“你可知道欺骗朝廷命官,是多大的罪?区区一介船夫,居然敢凭一张捡来的纸条欺瞒,岂是当我们这些文人都不长眼睛么?”他转向张天安,“张大人,高将军,小人斗胆举报,这位言谈举止,绝非是能写出如此作品之人。恳请两位大人明察,免得让一些鼠辈无端辱没了我们读书人的名声。”

张天安本也心存怀疑,此时便不作声,将目光投向大饼,看他如何辩解。大饼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此时场上众人多半已认定文途先生所言不假。却听得曹知府说道,“自古英雄不问出身。这位大饼兄我看为人忠厚老实,不似说谎之人。许是我们人多声厉,吓着了他。”

这边高尧说道,“我倒也觉得这位大饼兄不似舞文弄墨之人,不若我们出个考题考他一考,也免得文途先生不服气。”大饼只说了句“考就考,俺不怕谁。”张天安立马吩咐下人去准备笔墨。

木叶带着柳若虚,已潜入了镇海楼楼上的房间。其中有一间房,门口贴了喜字,从纸窗望进去隐隐看到红烛灼灼,应该便是新房。他们藏身旁边的过道里,待婢女从房中出来之时,木叶忙对若虚说,公子赶紧去吧,切记要快,遇到人也不要惊慌,只说是来喝酒的宾客走错房间即可。若虚点头,闪身入了房中。

木叶心情焦虑地等在过道,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这个冒险的计划。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安全护送莒王回到京城。都怪淇心,想到淇心他就一肚子气。这个精灵古怪的姑娘,每天脑子里不知会冒出多少奇怪的念头。更气人的是她的无论什么念头,莒王绝对是双手赞成。若是一场普通的婚礼也罢了,以他大内高手的功力,完全可以确保大家安全离开。可这偏偏是太子亲信的婚礼,不知道会有多少高手在,一旦闹开,对莒王和太子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时间分秒流逝,若虚还没出来。他只好在门上敲了两下以示催促。

此时笔墨准备停当,文途先生得意洋洋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大饼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近前去。就在他伸手拿笔的当会,忽然间厅上众灯齐灭,灯火通明的大厅变得漆黑一片,五指不见。宾客中开始有人慌乱之间想要往外走,却又碰到了桌椅杯盏或是别的宾客,一时间厅上乱成一片。张天安虽事出紧急,处变不乱,高声呼唤下人去取灯烛。

木叶听得一楼厅中声响,知淇心已得手,心中更是焦急。一不做二不休,便推门进去。一进去里面两人便回了头过来看。那张家小姐坐在床前,盖头揭起,满面泪痕。而若虚竟是跪在床前,泣不成声。这当会木叶也顾不上他们儿女情长,急声催促道“赶紧走,一会就来不及了。”张家小姐蓦地站了起来,走到若虚面前,一把拉起情郎。“若虚,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爹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不能弃整个家族不顾。你快走吧,我们,我们下世有缘,再……”她后面的话便也没再说下去,推着若虚出了房门。

众人约好的地点在城外的长亭。木叶带着若虚赶到时,大家看到若虚一个人,神色颓然的样子,也猜到了小倩到最后也不愿意和他私奔。若虚长长地作了三个揖,“各位为了我,甘冒如此大的风险,柳若虚无以为报。愿各位恩人来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作牛作马,死不足惜。”

寻玉问道,“不知柳兄今后有何打算?”

若虚叹了口气,“像我这样的伤心人,还能有何打算。无非走到哪是哪,四海为家罢了。好在还有些微末才学,找个私塾教教书,养活自己也没什么问题。”

寻玉惜他有才,不忍别去。“我有一句话,不知是否当说。柳兄才情过人,实乃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玉。若在乡野间教书为生,埋没姓名,当的是自在闲暇;然则高堂之上社稷之间,便又少了一位可靠之才。”

“公子如此抬爱,若虚感激之至。若虚何尝不想考取功名,只是连考了三年,别说殿试,连乡试都没有进。这两年我心也冷了,便在私塾教教书,勉强混个日子罢了。”

“考取功名也并非唯一的出路。”寻玉停顿了一下,“小弟府上向来惜慕人才,不知柳兄可愿去暂住一阵,再谋后路?”

若虚与他们同行一路,知道这位公子绝非常人,自己劫后余生,却没想得遇赏识之人。可见世间造化,也难说的紧。

众人别过大饼,上马向北而去。大饼见若虚虽然没能带回意中人,却遇得明主,也很为若虚高兴。站在亭外挥手直到完全看不到几人的身影。

镇海楼里,灯烛已复。张天安正在安抚宾客,平复秩序。他满面堆笑,春风化雨,轻描淡写;内心实则无数念头翻腾。他已派出人马去追查大饼几人的踪迹,但实想不出自己得罪了何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办婚礼,却出了这种岔子,在女婿面前颜面无光。

正在整理桌子的仆人忽然啊的一声,大家都围上去看。原来是之前大饼正准备写字的案台,那张白纸上赫然多了两句诗:

“不识俊杰陋巷时,来日春风安可知”

明眼人一看这几句话便知是写给张天安的。讥讽他以貌取人,不识人才。在场诸人均以为是在说刚才大饼的事情,张天安却感觉并非这么简单。婚礼经这么一闹,气氛有些尴尬,宾客们也找了些借口提前告辞了。张天安回到房中,对着那张牙舞爪的字,终究意难平,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