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呀,下雨了。”一個白衣婢女輕輕一呼,從天井裡小跑着躲進屋檐下,見着穿作大紅新郎官袍的張問走進來,急忙作了一個萬福,讓於道旁。

張問看了一眼那天井裡的腳印,無處不在的桃花花瓣被踏上了污泥。突然有一絲傷感泛上心頭。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人生許多快事,只是陪伴自己的不是青梅竹馬的小綰,而自己的這樁婚事竟然也不是單純因為兩情相悅。

他蹲下去,撿起幾瓣花放進袖袋,邁步走進了北面的女房。“嘎吱”一聲,推開新房,一陣溫暖的氣息迎面而來。

紅紅的燭火,還有併攏着雙腿拘謹緊張坐在床旁邊的新娘,紅紅的頭巾,大紅的嫁衣。都那麼柔情如火。

張問轉身輕輕關上房門,細細一聽,一陣叮咚的琴聲,空靈而憂傷,穿破傷花與雨點,穿透雕窗幔維,傳入新房中。

他走到床前,慢慢揭開張盈的蓋頭,這個快意恩仇殺人不眨眼的女俠,此刻低着頭,臉上紅撲撲的。

張問在心中道,不覺也從嘴裡說了出來:“以後的日子,你陪我走吧。”

有時候,命比願景來得更快。

第二天清早,夫妻倆按禮數又要給吳氏敬茶,張問這才覺察到這畫面有點荒唐,跪在地上的新娘子和坐着的後娘真的仿似年歲相當的一對姐妹,只是夫人張盈一身喜氣,而吳氏卻一身素衣,縱使紅顏未老,眼裡也透着飽經風霜的蒼老之氣。

“娘。”張問第一次喚出這個字,吳氏的手接過茶碗的手抖了抖,眼裡泛起了淚。張盈開不明白,張問更不明白。後來張盈向張問打聽起了這個年輕的後娘,張問能說出口的只有那些。張盈靠在張問肩頭說後娘挺可憐的,張問不那麼明白,然後他想到了寒煙,好像有些明白了。

大概因為風月樓本在沈家產業,這倉促的婚事竟也傳到了寒煙耳中。她差人送來了一副捲軸,張問展開,裡面確實一片空白,只有零星輕輕幾筆像是不小心沾染的淡淡墨跡,捲軸展到最後,他才看到了小小几個字:雲深雁比翼。張問笑了,這是寒煙送來的賀禮,她畫的是淡雲,這女子竟能想到在畫紙上展現雲深之上,一雙比翼雙飛的鳥兒的視角,多有趣,多別緻,又多可惜。

他把捲軸好生收在書房裡,要出門的時候忽又一想,為什麼要把遺憾留於遺憾?他提筆寫了不長不短的書信一封,給沈碧雲。或許在這個時間很不妥當,因為信件的內容不是為他的新婚夫人張盈,也不是為了沈碧雲,而是為了一個風塵女子-寒煙。也正因此,他不能只寫幾行字,他請沈小姐還寒煙自由身,不管寒煙眼下願不願走,請將大門為她開着,因為她不屬於那裡。張問沒有解釋為何自己會對寒煙如此上心,但他知道必須有自己以外的人明白寒煙是何其無雙的存在。她的雙眼收下了那個還很乾凈的張問。不論山高水遠,只要知道她不再是囚鳥,還在某處安然沉於詩畫音律的單純美好,張問的心就還有那麼一個角落是安寧的。伯牙子期,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