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高大寬厚的房門處,開了一條門縫,隨後一位小太監的腦袋探了進來。
他悄無聲息的邁着小步快速走到安公公身邊,小聲道:“公公?”
險些睡着的安公公猛然驚醒,倉促的看了看燕北行,隨後拉着小太監出了御書房:“什麼事?沒看到皇上在批摺子!”
“公公!昭和殿的人來求見。”小太監指了指不遠處站着的夏荷,一臉焦灼。
安公公看到夏荷,臉上又堆起了笑容:“喲,是夏荷姑娘啊。這…是有什麼事?”
夏荷上前兩步,微微福身請安:“見過公公,是皇后娘娘不知怎得頭痛發熱起來,娘娘挂念皇上,奴婢特地來請皇上去瞧一瞧。”
安公公瞭然於心,臉上浮現出一絲為難的神色。
這幾日皇上避着皇后,他是知道的;若說往日,哪裡用得着昭和殿的人來請?每日的聖恩都在昭和殿。
“這…夏荷姑娘,皇上在批摺子呢!咱家進去通報一聲,姑娘先回吧,皇上得空了,自然會去瞧皇后娘娘。”
不等夏荷再說話,安公公做了個噤聲的動做,又小心翼翼的進了御書房。
興許是殿內的燕北行早已被這番動靜吵到了,他仍然頭也不抬的問:“什麼事?誰來了。”
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有幾分期待是昭合歡來尋他,可又不希望是她…因為她定然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奔波。
“回皇上的話,是皇后娘娘的丫鬟。娘娘身子不大舒服,請皇上去瞧一瞧。”安公公抬眸,時刻觀察着燕北行的神色。
只見男人挑了挑劍眉,隨後又戲虐的揚起一抹笑。
她想見他?燕北行將筆擱置,合上了摺子:“那邊去瞧瞧,擺駕昭和殿。”
到了昭和殿,侍從正要稟報,燕北行擺了擺手,隨後步履無聲的進了房門。只見昭合歡坐在軟榻上做女紅,手法笨拙。
女人微微垂着腦袋,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芊芊玉指間小心翼翼的捏着一根銀針,另一隻手間是孩童的衣料。高挺的瓊鼻下櫻嘴不時抿上一抿,又不是輕咬為難,不知如何下針。
“歡兒。”倏然,一聲性感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將昭合歡嚇了一跳,一個激靈,那銳利的銀針便扎入了雪白的指腹,她慌忙起身向前兩步:“臣妾參見皇上。”
燕北行將她扶起,將昭合歡的手緊握手中:“怎麼這樣不小心。”
方才仍是一塵不染嫩白皙的手指此刻便微微紅腫。
男人看了看桌上的女紅,不滿道:“這些活讓綉娘做就是,宮中的綉娘是京城有名的女工,歡兒放心便是。”
昭合歡瞥了瞥嘴:“歡兒想親自為孩子留下點東西。”
說著引燕北行落了坐,又招呼丫鬟斟茶,杯中還是他最愛的雨前龍井。燕北行將昭合歡上下打量了一番,繼而悠悠開口道:“不是病了?”
眼前的人兒看着可是好端端的。
此話一出,昭合歡臉上染上一層紅暈。她見夏荷一人失落的回來了,便以為這個男人不肯來。
昭合歡倔強,便死鴨子嘴硬道:“是病了,和皇上從前一樣的病,相思病。”
話語間眼波流轉,目光盈盈。縱使已經孕育了兩個孩子,仍宛如少女般嬌俏可愛。
燕北行的性子被她瞭然於心,若是強勢逼迫恐怕只會適得其反。她只希望這男人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只要不是軟硬不吃,那便好說。
可是昭合歡的計謀被燕北行一眼看穿:“怎麼,這麼迫不及待的討好朕?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昭合歡有些疲累的扶額,原來他當真是軟硬不吃。
不等昭合歡有一絲辯駁的機會,燕北行便開口道:“若是為了蘇烈的事,不必再議。歡兒,事情沒有你想象中的簡單,朕還沒有查出個理所當然來,一切等水落石出再說,好嗎?”
雖然是緩兵之計,為的是昭合歡千萬不要因為此事和自己不愉快,可也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無奈,昭合歡點了點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此刻將燕北行逼的緊迫,以這男人的性子,恐怕商談的機會都沒有了。
……
高山相圍的一處村落中,蘇烈在營帳里苦悶的喝着烈酒,一杯接着一杯。
一位男人大大咧咧的罵著天氣酷寒,走了進來,蘇烈沒有說話,徑直倒了一碗酒給他。
“大哥,昨日國公的人就這樣走了?”男人是蘇烈的謀士,得知蘇烈拒絕了國公的提議後,宛如被割了一塊肉一般。
蘇烈漫不經心道:“不然,你還想怎樣呢?”
“哎呀!大哥糊塗啊,國公縱然狡詐姦猾,可他為何來尋我們,定是被燕北行察覺了,才急於尋個靠山。
他手中可是有八萬精兵,加上我們的人,若是安排得當,刺殺燕北行是輕而易舉!”
謀士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不時的瞄向營帳,生怕隔牆有耳。
蘇烈冷笑,又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國公本是奸詐之人,與這樣的人合作只會讓我們腹背在敵,總而言之,我是萬萬不會答應了他的!”
他清楚國公陰險,不會輕易幫自己的。為了眼前一時利益的誘惑,深陷沼澤之中,可太不妥當!
“可是…”謀士也無心喝酒,還想再說話,被蘇烈打斷。
“這件事休要再提!我有我的打算。”蘇烈放下酒碗,轉身離開了營帳。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山腳下,蘇烈心中越發擔憂,給昭合歡的信已經十日有餘了,怎麼還不回信呢?
蘇烈由納悶轉為擔心,他擔心昭合歡在皇宮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否則為何還是沒有回信?
直到蘇烈回了營帳,心下還是擔憂。
於是他便又提筆寫了一封信,由信鴿為昭合歡向皇宮送去。
……
地牢中,濕潤的地板和發霉的空氣,讓人有一股失落之情。容妃拿起絲帕掩了掩口鼻,這才忍下心頭作嘔的感覺,到了安玲瓏的牢籠前。
“安婕妤,本宮很是佩服你的耐性呢,被關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還能活下去…”
這地牢中到處都是鼠蟻,安玲瓏怎說也是嬌生慣養,如今卻髒兮兮的,頭髮蓬亂乾枯,只有一雙大眼睛有點神色。
安玲瓏也不在意容妃的嘲諷,她苦澀的笑了笑:“矜貴的容妃娘娘若是淪落到我這個地步,便知道只要活下去,便什麼都可以做。”
容妃清了清嗓子,鼻腔中湧入一股發霉的氣息,又慌忙用絲帕遮掩。
“上次本宮給你的東西,看了嗎?”她說的是那張字條。
只有在提到父親的時候,安玲瓏的眼眸才有些生氣,她慌忙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她這一生最愧疚的便是父親,安玉丞還活着,對安玲瓏來說是莫大的安慰。
容妃翻了個白眼:“本宮騙你作甚!本來是想除掉皇后、胡妃,再接你出來,上次你搞砸了本宮害胡妃的這件事,皇后已經記恨了本宮。”
那親信太醫竟然在昭合歡暗衛的威逼利誘下全部都招了。
雖然昭合歡沒有向皇上告狀,亦沒有別的舉動,可容妃反而更擔憂了起來。昭合歡的不予置之讓人摸不准她的脾性。
也許明天,也許明年,她可以隨時用這個把柄將她置於死地。
“本宮會救你出來的,已經逃脫的人是你父親,下一個,便是你。”容妃不緊不慢道。
但是讓容妃詫異的是,她承諾了會救安玲瓏出來,這個女人竟然沒有太大的反應,甚至在意料之中一樣。
她不喜歡這樣被人拿捏的感覺。
“怎麼,你不信?”
“當然信,只要容妃娘娘可以將我救出去,我安玲瓏定十倍報恩。”安玲瓏笑了笑,亂髮遮掩下的眼眸中卻儘是不屑。
容妃對她的‘知恩圖報’感到很滿意。
可是安玲瓏更清楚,容妃企圖救她出去,是為了要她鉗制昭合歡和托蘭可頌,容妃是想看她們雙方兩敗俱傷,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空氣沉默了半晌,安玲瓏突然大聲笑了出來。
容妃顰眉,不解的問:“你這是笑什麼?”這個女人恐怕是被關瘋了吧!
安玲瓏止住了笑聲:“我在笑容妃娘娘痴人說夢,娘娘是有通天本領嗎,能救我出去?”
她是燕北行親自關押的重犯,是昭合歡的心頭恨。他們怎麼可能讓自己逃出去呢?
這容妃未免也太傻太天真了!大概昭合歡也是這樣覺得,所以才不屑於和她計較……
容妃發怒,指着安玲瓏大聲呵斥道:“安玲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當下你不指望本宮,還想怎麼出去?”
她不得不說,這安玲瓏的手腕的確比她陰狠歹毒的多。
安玲瓏嗤笑一聲:“我要等着皇上親自將我接出去。”
容妃愣了半晌,突然笑了起來:“本宮看你才是痴人說夢吧!”
一個犯下滔天罪行的人,燕北行怎麼可能親自來接她?她不禁有些懷疑安玲瓏是不是真的開始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