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兩個老人都病着,她還沒把檢查報告交給張金鈴,萬一張金鈴看到檢查報告,想到這上頭,那……
景堅見她糾結,搖了搖頭:“子矜,我建議你不要告訴你同學,當然,如果她自己發現這事,那就另當別論。”
林子矜其實也是這麼想的,她也不能確定,張金鈴知道這事以後會是什麼反應。
能拖一天算一天吧,最好能拖到兩位老人的病情痊癒再說。
“可是我真的不敢相信,張家叔叔和嬸子對張金鈴可真好,有時候我看着都羨慕,如果不是檢驗結果放在那兒,打死我我也不信哪。”林子矜說,目光還看着病房那邊。
因為張母生病,這幾天張金鈴在醫院裡呆的時間比較多,說起張家的事,林子矜莫名的就有點心虛,擔心張金鈴從病房出來看見。
景堅看看錶:“好了,別糾結了,跟我回家吃飯。”
林子矜心思還在這件事上,有點懶得動:“就在食堂湊合一口得了,我下午還有手術呢。”
景堅不由分說拉着她就走:“走吧,我給你做了好吃的,還有,媳婦你交待下來的任務,我也完成了。”
林子矜早忘了這回事:“什麼任務?”
“你不是讓我賠給張蓮蓮一個炊事班長嗎,我看這事十有八.九能成。”景堅打開車門讓她上車,又轉到另一邊上車。
林子矜立即被轉移了注意力:“真的,給我說說唄。”
這邊林子矜剛走不久,張金鈴就去檢驗科取單子,檢驗科的同志告訴她,已經被肝膽外科的林醫生取走了。
張金鈴就有點埋怨:“林子矜這傢伙也是忙抽了,取了單子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白跑一趟。”
回去肝膽外科問了醫辦室的醫生,那位醫生也認得張金鈴,從一疊單子里找到張母的化驗單,交給了她。
張金鈴自己也是醫生,拿着單子邊走邊看,看着看着就在走廊里停下了。
再看一遍上面的名字,是王金娥沒錯。
再看看底下的內容,她就覺得有點眩暈。
怎麼可能?
要麼就是檢驗科出錯了,要麼就是她這幾天太累,眼花了。
她把單子捂在胸口上,左看右看,去休息區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閉着眼喘了幾口氣,張金鈴才慢慢地把單子拿起來,放在眼前。
還是原來的檢查結果,一點沒變。
愣了半晌,張金鈴就像發瘋了一樣,跑到醫辦室,跟剛才那個醫生提出要父親的病歷。
醫生知道這位病人家屬是林醫生的大學同學,更知道她也是醫生,病人家屬要看病歷也不是不允許,於是就找出來,拿給她看了。
“張同志,病歷可以給你看,但是不能拿到外面,你就坐在林醫生的位子上,在這兒看可以嗎?”
張金鈴連連點頭,顧不得多說,坐下來開始翻看父親的病歷。
她沒看錯,父親和母親都是a型血。
而她自己,張金鈴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是B型血!
她叫了二十多年的爹和娘,竟然不是她親生的父母!
張金鈴推開病歷起身出去,張母的檢驗單在她手心裡,被攥成一團,她走到張父的病房門口,猶豫半晌卻不敢進去,最終默默地轉身下樓,在醫院後面的園子里坐了下來。
做為一個醫生,同時也做為家中的獨女,張金鈴從來都沒有想過,她自己的身上,有一天會發生這種狗血的劇情。
怎麼可能?
父母親對她是那麼的疼愛,百依百順,她的家庭狀況在村裡只能算中等,可從小到大,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同齡人中最好的。
父親在冰天雪地里去山上打獵,只為了她想吃一口肉,母親混在一群壯年男人當中做最累的活兒,只為了多掙點錢給她買花棉襖。
村裡別的女孩子只能讀到小學,有的甚至連書都不讓讀,可她呢,父母供她一路讀書,供她讀大學,這麼多年來,她寒暑假回到家裡,父母親從來都不捨得讓她做一點活兒。
夏夜裡,母親整宿不睡覺,坐在她的床邊給她趕蚊子,冬夜裡,被窩裡總有暖暖的湯婆子。
現在,她竟然發現,疼愛了她二十多年的父母,不是她的親生父母?
張金鈴想起結婚之前,家裡寄來的那些匯款單。
一張張的匯款單面額不大,卻是隔幾天就會寄來一張,當時她還嫌總去郵局,跑得麻煩,也寫信責怪父母親,既然匯款為什麼不一次匯來,分開匯還得多掏手續費。
可結婚的時候,親戚悄悄告訴她,她的父母為了給她準備嫁妝,把能借的親戚借了個遍,因為擔心錢太少,會讓她在婆家沒面子,兩位老人參加了一般只有壯年男子才會參加的修路隊,乾著最苦最累的活兒,每攢夠一點錢,就趕緊給她寄去。
張金鈴記得,親戚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意味深長:“鈴鈴,你將來可得好好孝順你爹娘,他們……不容易呀。”
當時的她表面答應着,心裡卻是嗤之以鼻。
家裡只有她一個孩子,爹娘難道不應當傾盡全力,給她最好的嗎?
何況,她考上了名牌大學,留在首都,嫁給了一個軍官,她給爹娘爭了多少光啊!
可現在,張金鈴卻忽然覺得很是惶恐。
她好象還從來沒有孝敬過父母呢。
別的同學放假回家的時候,都要給家裡買些京都的特產,即使買不起貴的,也要買些便宜的小玩意兒。
她除了向家裡要錢,要錢,從來沒有給家裡帶回去哪怕一尺布頭,一塊點心。
從小到大,她娘從來沒讓她做過一點家務,上高中時住校,那時她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了,衣服都是每星期拿回家裡,由她娘替她洗。
直到上了大學,張金鈴才學會自己洗衣服。
她那不是親生的娘,甘之如飴地照顧着早就能獨立生活的女兒,父親拼死拼活地幹活兒掙錢,給她交學費,給她攢嫁妝。
為什麼呀?
憑什麼呀!
夏末的午後,坐在醫院小花園的椅子上,張金鈴突然捂住了臉,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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