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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龍他們這支由劉家坡山民組成隊伍恐怕是第一支行走在老連長這條山路上的隊伍,真正的切身感受到了這條山路所帶來的便利。

如果沒有這條路,面對面前這座山幾十丈高的懸崖峭壁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多花上幾個小時的時間繞道而行,要麼冒着生命危險攀爬這座令人生畏的山崖。

可是有了這條順着崖壁一點一點開鑿出來的山路,你只需要半個多小時就能走到這座山崖的另一側。

這段路就像一條腰帶一般,將這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崖攔腰截斷了。

老連長細心的在這條山路靠着山崖的這一側留下了一道一尺寬一米多高的圍欄,每行走一段距離,老連長甚至還細心地在圍欄上開鑿出了一個排水口,令進入到通道中的雨水、滲透進來的山泉可以順着排水口排到懸崖下面去。

行走在這條只有一米多寬的山路上,根本不需要擔心會失足跌落到山崖下面。

可是這樣開路,這一段只有二三百米長的山路,卻跟在山崖上硬生生挖出來一條隧道沒有什麼不同,開挖的難度比直接開路再增加護欄難度增加了好幾倍,可是卻更加安全了。

老連長想的是百年大計,想的是後代子孫,而他耗盡的,卻是自己的一生!!!

山民們將秦龍和老連長夾在中間,默不作聲的行走在這條山路上。

秦龍不止一次的看到,有山民不顧身上背着沉重的東西,也要蹲下去撿起山路上掉落下來的一兩顆小石子順手丟到圍欄外面的懸崖去。

這是一種無聲的尊重,對前人開路的尊重。

走在這條密密麻麻布滿了鋼釺印痕的山路上,秦龍可以想象到老連長是如何日以晝夜的一錘一錘開鑿出這條山路的,耳邊甚至能夠聽到一聲聲鋼釺、鐵錘、和岩石合奏出來的單調卻從不中斷的樂章。

秦龍的靈魂深處,某種東西被眼前這條山路上密密麻麻的鋼釺印痕給觸動了。

吧嗒,兩滴淚珠從秦龍眼中滾落,滴在了秦龍緊緊抱着的骨灰盒上。

大壯叔無聲的從腳下撿起一塊小石子扔到圍欄外面,正好看到秦龍落淚。

大壯叔輕輕嘆了口氣衝著前後的人喊道:“咱們停一停,吃點東西,讓老連長在這條路上歇會兒吧。”

一個跟大壯叔年齡差不多的山民放下背在後背上的幾台液晶電視,默不作聲的坐在山路上,從腰上抽出旱煙袋點上一鍋煙,吧嗒吧嗒抽着,一隻跟老臉上很相似的布滿了老繭的大手輕輕撫摸着身旁一個一個密密麻麻排布着的鋼釺印,良久才吐出了一句感觸頗深的話:“這條路,捨不得走啊。”

刷,秦龍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從來也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麼豐富的淚腺。

小的時候,老爸怎麼揍他,他也只是乾嚎,從沒掉過眼淚!!!

可是今天,他卻為了一條路哭得稀里嘩啦!!!

秦龍小心的將老連長的骨灰盒放到了山路上,慢慢打開包裹着骨灰盒的黑布,對着骨灰盒顫聲說道:“老連長,咱們回來了,您再看一眼這條路吧。”

面對着這個精緻的漢白玉骨灰盒,秦龍懊惱的甚至想打自己一個耳光。

為什麼當時沒想到要給老連長拍張照片?有張照片,就可以留住老連長的眼睛,他就能親眼再看一看這條山路。

大壯叔輕輕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從裡面取出一塊拳頭大的紅燒肉放到老連長的骨灰盒面前,又拿起另一塊稍小一些的遞向秦龍:“吃點東西吧,咱們多歇會兒,是我算錯了,有這條路,咱們在天黑之前肯定能趕到李家溝,不忙着趕路了。”

秦龍抱着一線希望的望着大壯叔問道:“大壯叔,您知道誰家有老連長的照片么?我想找一張老連長的照片幫他放到骨灰盒上。”

大壯叔沉思了一下苦笑着搖了搖頭:“劉家坡沒有,等回頭我問問吧,或許這十里八村的誰家會有老連長的照片。先吃東西吧,吃完東西咱們先到李家溝,也許能從老連長家裡找到照片呢。”

秦龍無聲的點了點頭,伸手擋回大壯叔遞過來的那塊肉,指了一下他布包里的兩個土豆說道:“大壯叔,我想吃個土豆。”

大壯叔笑了一下遞給秦龍一個土豆,又把那塊肉遞給秦龍:“就着肉吃,香。”

秦龍苦笑了一下拒絕:“就這就挺好。”

大壯叔見秦龍態度堅決,嗯了一聲又重新把那塊肉小心的包起來塞回懷裡,看來是捨不得吃準備帶回去給孩子吃。

大壯叔拿着另外一個土豆衝著老連長的骨灰盒說了一聲:“老連長吃飯了。”

說罷,大壯叔已經咬了一大口土豆,還是那樣的自然,就跟老連長依舊活着,就坐在他們身邊一樣。

秦龍腦子裡不由得冒出了上學時曾經學過的著名詩人臧克家那首著名的詩,有的人:

有的人活着,

他已經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還活着

有的人,

騎在人民頭上:“呵,我多偉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給人民當牛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頭,想“不朽”;

有的人,

情願做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燒

有的人,

他活着別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為了多數人更好地活

騎在人民頭上的,

人民把他摔垮;

給人民作牛馬的,

人民永遠記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頭的,

名字比屍首爛得更早;

只要春風吹到的地方,

到處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別人就不能活的人,

他的下場可以看到;

他活着為了多數人更好地活的人,

群眾把他抬舉得很高,很高

秦龍真沒想到自己現在竟然能如此完整的把這首詩想起來,他還以為這些上學時學的東西早就已經都還給老師了,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來有的東西早就已經深深的印在了腦海之中,只是沒有被觸發出來。

而這位只跟他有過短短接觸的老連長,不正是那位‘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的有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