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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佑安也有想過,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佑安不願意生靈塗炭,希望大人明白佑安的心意。”賀佑安從見到師大人,自謙的稱呼喚了三個,一個一個謙卑,可見他的心是越來越敬重師大人的為人。

師大人原本也不打算拒絕,看賀將軍懇切到如此,直接走到一方書案前,調汁研墨。賀佑安走過去,從懷掏出一張茶色信折,遞給師大人,畢恭畢敬地說:“世叔,不必斟字酌句,王爺已命佑安擬好一封,大人只需謄寫即可。”

賀佑安尊稱師大人為世叔,可知心裡已經把師大人當作自己敬重的前輩。師大人也不推辭,他與賀煒將軍同進同出幾經生死,也當得起賀佑安一句世叔。接過賀佑安的信折打開一看:

仲遠伏案致松鼎兄台安好,

前日衢州軍報忽聞兄台無虞,幸甚,幸甚。衢州一役,兄台一掃幽州之頹廢,勇冠三軍,有銳不可當之勇,方家兩代將軍英靈,或可慰藉。

虎落平陽必返深林,蛟卧淺灘應還浩海。兄台蛟龍之尊,焉能類同魚蝦安居於尺寸淺灘之地,方家兩代虎賁之威名,豈能形若鼠蟻沉溺在零星zhēnkǒng之林內乎?鴻鵠不應埋沒於燕雀之流,仙鶴豈能常足於雞群之首乎?

嗚呼哉,不可矣!

方家兩代將軍,苦創虎賁盛名,立功立事,開國稱孤。遙想先祖當年,揮斥千里,氣吞山河,所向披靡。敵軍莫不草木皆兵,聞風喪膽,搖尾乞憐。壯呼哉,雄壯也。近思令嚴,孩提入伍,舞勺領兵,束髮之年初戰告捷,弱冠之際勇奪江寧立萬,而立之年手刃前朝元帥揚名。一出虎賁單臂斗熊羆,街頭巷尾,莫不稱頌。

生於世代將軍之門,肩負兩世將軍英明,兄台純孝,豈忍父祖之英靈在天黯然落淚?不能乎,不能矣!然兄台浮雲蔽眼,只因身在其。若能當機立斷,亦不辱沒英烈門楣。

蛇鼠猖獗,實乃我皇宅心仁厚,絕非鼠輩之能絕。天威浩蕩,大道在心,天兵天將,勢必一掃人間豺狼。兄台迷途知返,亦是朝廷棟樑。

兄台困於尺井而暫不知,金車之富不能慰兄台心潦倒。蛇蟲空許侯門之貴,豈能加諸將門之後乎?鼠蟻貪圖兄台英明,兄台勿忘:簪纓之華不可借與鼠蟻增光。紫藻之懋絕難施捨蛇蟲添貴。兄台心丘壑,絕非富貴功名,然青史昭昭,鐵筆無情,再請兄台三思,迷途知返。

仲遠與兄台年過半百,不求聞達於諸侯,也算告慰在天之英靈。以此聊此殘生,亦不枉人間一遭。風發少年,已是髯髯老朽。老懷感傷,每每想及昔年情誼,總是濁淚沾襟。春看西山,夏飲玉泉,秋閑落子,冬煮茅台。何等愜意適懷!梁園雖好,終非故鄉;他山路遠,葉落歸根。他年仲遠孤墳獨柳,遙憐松鼎兄台作伴。

洋洋洒洒的一片勸降書,句句皆是師大人心之言,尤其是最後那一段,師大人不禁眼角頹然。將這封信折放在一邊,手捏狼毫,一氣呵成。寫畢,長舒一口氣,遞於賀佑安。

賀佑安鞠躬致意,抱拳拜謝道:“世叔不顧自己處境,能替佑安冒這忌諱,佑安感激不盡。他日若能兵不血刃而收復兩江之地,萬千黎民,必當感謝世叔的功德。”

“師某已經是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人了,不要什麼功德,只是順從自己的初心罷了。”師大人也知道寫這封信的風險,如今是風平浪靜,這是一封勸降書。他日若是風雨欲來,這可是私通反逆的鐵證。但是為了自己的初心,算有風險,師大人依然想試一試。如果真的能不戰而和,那是天大的好事。

“世叔,這封書信是佑安和榮親王一同寫的。為了保世叔萬全無虞,一式兩份,另外一份信尾標註了是佑安本人親作,讓順天府尹師仲遠謄寫。那一份,榮親王已藏備於宮的檔案庫。這一份是佑安的字跡,世叔留着防身用。師叔放心,世叔不顧自己艱難,依然出手相助,佑安一定銘記在心。”

賀佑安做事果然縝密細緻,連這樣的退路都想好了。師大人折起信折,收於袖。賀佑安也將師大人寫得那份仔細摺疊好收在自己袖。

軍機大事完畢,賀佑安開始有些拘泥,支支吾吾地說:“世叔,佑安想求娶世叔的三小姐婉瑩為妻,還望世叔允准。”

師大人不置可否地望着賀佑安,嘴茫茫然地說:“賀將軍之前曾跟師某探尋過長女婉蓉,如今又想求娶婉瑩,不是師某心顧慮將軍朝三暮四,只是如此不慎重,師某實在費解。”

賀佑安雙膝跪在地說:“世叔在,佑安先請罪,再為自己辯解。”說完工工整整地磕了三個響頭。師大人連忙將他扶起。

賀佑安抱拳請罪說道:“不是佑安巧言令色,這其的曲折,實在是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佑安真心想求娶婉瑩,所以不敢有所隱瞞,只把事情的經緯,一五一十地稟告於世叔。”

師大人臉稍稍有些和緩,點了點頭,示意賀佑安為自己辯解。

“事情的起因呢,還得從今年世叔五十大壽的前夜開始說起,那日佑安攙扶世叔休息,還席的途想小解,府的小廝帶着佑安去恭房,可是佑安從恭房出來的時候,那個小廝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偌大的府邸,加有些微醉,佑安一時找不到回席間的路,依稀地按着來時的路,不想卻碰見了婉瑩剛剛從院落出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佑安鬼使神差地跟着婉瑩去了荷燈池塘邊。那一夜佑安永遠都忘不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婉瑩松挽着青絲,一襲青衣,婀娜地站在燈火流連的池塘邊,手拿着一盞蓮花燈,嘴裡吟着辛公的那首《青玉案·元夕》從那一刻開始,婉瑩小姐再也沒有離開佑安的心。後來世叔也知道,我曾去服找過婉瑩,但是佑安不知道婉瑩名諱,又怎麼找的到她。婉瑩和婉芸送進宮的小相我也看過,都不是那日見過的樣子,所以大着膽子問了一些婉蓉的事情。那日婉蓉陪東安太妃進香祈福,佑安在附近,仔仔細細地看了婉蓉,可以斷定佑安心裡的那個人絕對不是婉蓉。”

賀佑安只顧自己,這樣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篇。師大人也大致明白了。婉蓉那件事情,現在想來,賀佑安並沒有失禮的地方,是當時自己操之過切,誤會了他的意思。

“世叔,佑安不是有意唐突婉蓉小姐,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會出此下策。希望世叔明白佑安的心,一心一意只在婉瑩身,蒼天可鑒,日月為證,佑安若是胡說半個字,此生不得好死。”

“將軍住口,師某相信。”師大人心無限感慨:有其父必有其子,賀煒將軍當年只有一位正室夫人,賀煒將軍戰死,賀夫人撞棺而死,只留下賀佑安這個幼子在世。他們兩位忠貞始終,賀佑安怎麼會三心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