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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右手托着左手,像是掌心有一顆珍貴的寶石,需要小心翼翼地端着走,防止它不小心掉落在地。

但是他的目光卻根本不去看那珍珠一眼,而是像個偵查雷達一樣,一邊走一邊如飢似渴地觀察周圍的東西,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過去近十年失掉的視野全都補回來。

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寬闊整潔的馬路,川流不息的汽車,各色各式的商鋪,路人行色匆匆,衣着光鮮,全然沒有以前的樣子了。

上一次在夜裡驚鴻一瞥,實在匆匆,根本沒有時間去觀察。此刻他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畢竟快十年了,他被關在那處黑暗森林中十年了。

可是安確實太虛弱了,這麼走出兩條街,已經喘氣如牛,腳步虛浮,額頭上也掛了一層薄汗。

於是他不得不向身體妥協,停下來略微歇一歇。

他偏過頭,看到旁邊的水果店外,有人拿着手機對着一張奇特的圖案照來照去,之後便拎着水果走了。

安有些驚訝,只是面上不願表露,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往水果店走去。

忽然,他踩到一塊凸起的磚頭,身體搖搖欲墜。

一直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思考的夏燃,快走了幾步,趕在安摔倒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想吃水果嗎?站在這裡不要動,我替你去買。”她說。

安慢慢地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對上她關切的眼神。他像是剛剛想起還有這個人,眼神里閃過一絲詫異。

不過他很快就想起來了,這是夏燃,安醇的相好。

他的心裡忽然湧上一股濃濃的作惡欲,再看看夏燃明媚好看的臉,全身的細胞都興奮得要命。

他就着夏燃扶住自己的手,順理成章地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株攀援的凌霄花,沒有夏燃這棵木棉樹,他就站不住。

夏燃沒有任何抵抗,馬上就撐住了他,看到他的臉色實在難看,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她將手放到他的額頭上試了試溫度,只覺得觸手一片涼滑,倒是沒有發燒。

她剛想說送他回去,就聽安喘息着說:“我不想吃水果,就想抱着你。”

他本來就站得歪歪扭扭,把頭稍微一低,就靠在夏燃的肩膀上。

他的眼角飛起一個弧度看着夏燃,帶着點小得意。他睫毛纖長,眼眶微紅,再配合那句讓人浮想聯翩的話,空氣中頓時彌散着曖昧的味道。

不過,只是單方面的曖昧而已。

夏燃的目光早就越過了他,直直地射向不遠處販售中國福利彩票的門店,被它正經嚴肅的門臉吸引住了。

她忽然很想進去買一張彩票,因為她感到最近一直走大運,比如白得了一大筆錢。

她一點也不介意再白得一筆錢,只要來路正。

安見她絲毫不為所動,不氣不餒地再次放出幺蛾子:“我好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夏燃正遙想着買一張好還是兩張,聽到安這句話,臉上慢慢凝結出見了鬼的表情,她感覺被安醇靠住的半邊身子都麻了。

不過夏燃也沒多想,畢竟安醇什麼事都能幹出來,每當坐上她的電動車,就會摟着她的腰又捏又揉的,把便宜都佔盡了。

所以她就像個現代版的柳下惠,極有操守地推了推安醇,波瀾不驚地說:“回去吧,你臉色不好。”

“不。”安柔柔地說了一聲,見夏燃沒有義正言辭地拒絕他,就認為她其實並不排斥,便得寸進尺地摟住她的腰,親昵地在往脖子里蹭了蹭,聲音低低地說:“你真好聞,一定很好吃。”

夏燃本來清心寡欲只想為僱主好好看孩子的心一下子撲騰起來,她目瞪口呆地低頭看着安,安歪着腦袋,沖她笑了笑。

然後夏燃忽然反手一巴掌,把這個作怪的小妖精扇走了。

她看着自己立了功的手,感覺鐵扇公主的芭蕉扇也不過如此了。

安顯然沒想到自己會遭到拒絕,他捂住了臉頰,滿臉不敢置信。

但是很快,他就強迫自己壓下眼中的恨意,揣摩着安醇那個慫貨的德行,帶着哭腔說:“為什麼?哥哥說你會對我好的。”

他輕輕地眨了眨眼,模樣看起來楚楚可憐。

夏燃無比嚴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使出多大力氣,就把安拍得原地抖了三抖。

安茫然不解看着她,她就微微一笑,兩手扯着他的臉蛋往兩邊拉,說:“你是不是跟你哥吵架了?”

安不滿地掙了掙,揉着臉蛋低聲說:“沒有。”

“真沒有?哎呦小弟弟,別抵賴了,你今天從頭到腳都不對勁,你哥還發了短信說你情緒不對,讓我好好看着你別亂跑。”夏燃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說吧,什麼事啊,他不會又想給你找嫂子了吧?”

安轉了轉眼珠,揚起一張天真可愛的笑臉說:“沒有吵架,他不想讓我出門而已。可是現在我不都出來了嗎?”

夏燃揚起眉毛點點頭,音調高高地說了一聲“哦”,然後拉起安沒有受傷的手,說:“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現在可以回家了。”

“我不回去!”

安甩了甩手,可是夏燃不打算放開他,他就絕對掙脫不開。

由此可見,身體好才能做自己的主宰,要不然你只能像條不願意回家的哈士奇,被主人用繩子在地上拖着走。

安盯着拉住自己的繩子——夏燃看起來不怎麼結實的胳膊,心裡萌生出狠狠咬一口的衝動,夏燃霍然回頭,打斷了他的念頭。

她很耐心地跟他說:“你想出門,要先養好身體,知道嗎?等你好了想什麼時候出門就什麼時候出門,我夏燃隨叫隨到,隨時為你服務。哎,你還生氣了?瞅瞅你現在的臉色,跟個鬼一樣,手上還有個大口子,你哥不願意讓你出門都是為了你好。現在要不是我站在你身邊,你一會兒就被人抓到局子里去了。真不讓人省心。”

安無聲地冷笑着,他低着頭,看不清什麼表情,可聲音聽起來有些輕飄飄的,說:“那你呢,你對我好嗎?”

夏燃大言不慚地嗯了一聲,繼續拖着他往前走。

安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夏燃驢拉磨般哼哧哼哧的背影,說:“有多好,你能為我做到什麼程度?”

夏燃虎軀一震,心裡的弦一下子綳了起來:組織對我的考驗來了!

上次安醇問她“不會有人一直陪着我嗎”,她沒有回答好,害得安醇傷心地哭暈了,這次她一定要想出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回答,讓安醇感受到聖光普照大地,希望遍布世間,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

然後她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段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話:從青春期起就缺乏關愛和照顧的孩子很容易產生不健康的情緒,干出讓人覺得遺憾的事。

夏燃來不及追本溯源這話到底是從那張嘴裡冒出來的,就飛快地盤算着要怎麼表達才能讓他感受到關愛和照顧。但是她的語文水平向來和兔子的尾巴一樣短小精緻,搜腸刮肚想了半天,仍是沒有個好答案。

她想的時間太長,雖然腳步未停,甚至有越走越快的趨勢,但落在安眼裡,明擺着就是遲疑和衡量的表達方式,還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在你們心裡有多重,要好好掂量一下才知道吧?你們這些虛偽做作的人。

安譏笑着看着她,心思九曲十八彎的拐成了一盤蚊香,在夏燃越來越焦急的步伐中慢慢地燃燒起來。

突然,夏燃毫無徵兆地止步不前,回過頭來看着安。

安軟綿綿地撞在她身上,被她捏着肩膀扶了起來。

夏燃就像一頭fāqíng的雄性黑猩猩,朝着自己胸口砸了兩拳,大義凜然道:“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說一聲,我就替你闖。”

然後她充滿期待地看着安,自己都被自己的話感動了。

這世界上或許沒有那麼容易遇到刀山火海,但是只要你需要,我願意給你摘天上的星星,畢竟你哥給我那麼多錢呢。

夏燃自我感覺良好地挑起嘴角看着他,沖他擠眉弄眼一陣,心裡感嘆道:媽的,要是我有個弟弟,肯定都不會這麼寵着他。現在這是肥水流到別人田裡去了。

可誰料到,安靜靜地聽完這句話,沒有一點感動的情緒,而是用探尋的目光盯着她的臉,說:“是嗎?那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