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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沉沉,死一般的寂静,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冰冷的地上,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散着浓浓腥气。

“死了多少弟子?”

“禀庄主,有八十七人。”

“下去吧……”贺任秋略略叹气,提起舍神剑,剑光一闪,在左臂上划出一道狰狞伤口,马上就有下人前来包扎。

贺任秋的目光从雪白的纱布转到倒在地上浑身被鲜血浸透的男子身上,眸色由复杂渐渐转为阴冷。

“吴成,李源,找个地方把他埋了……记得走远些。”

“是,庄主。”两个弟子从贺任秋身后走出。

……

一个时辰前。

如墨的夜空,涌动着朵朵黑云,遮蔽了皓月星辰,压抑的燥热,死寂的沉闷,沸腾的鲜血一如翻滚着的乌云,发出愤怒的呐喊。

一个黑衣蒙面的身影在一排排房屋上穿梭着,足尖轻点过脆薄的瓦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没有人看见这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夜行者那明亮的眼睛里,有多少无奈,心痛,复杂,决绝……

沐千影伏在一间房屋的屋脊上,看着不远处的大殿,他心知那是贺任秋的住处,再看看四周,一片寂静,寂静得甚至让他有一种不安感。

今夜的昆仑山庄太诡异了,寂静得好似根本没有人住在这里,这黑压压的房屋,犹如一头潜伏着的巨兽,准备随时发起致命一击。

沐千影不自觉地敛了眉,脚步越发轻盈,他总感觉不远处的大殿好似一张巨网,在等待着猎物上门,让他不由地一阵心悸。

沐千影直直地盯着大殿,到最后竟想笑出声,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是胆怯了么?他放不下他的老父,放不下他的妹妹,但他更放不下冰儿。既然已经决定来此,早就是孤注一掷了,他还在怕什么?他感觉自己真是杞人忧天,贺任秋怎会知道他会来刺杀他?那种压抑感不过是心底在害怕罢了。

“唰——”地一声,一道身影飞过夜空,轻轻落在大殿的屋顶。

沐千影踮起脚尖,慢慢行至屋檐旁,曲腿向下一探,脚便勾住了屋檐下的横梁,身子轻轻挪动,整个人伏在窗边的梁上。

沐千影将指尖用唾液濡湿,轻轻触向棂纸,棂纸便无声地破了一个小洞。

贴着小洞向内望去,只见屋内一片昏暗,床上躺着一个鼓鼓的身影。

贺任秋!沐千影轻轻推开窗户,跳入屋中,走至床前,连呼吸的声音都压制到最低。

看着床上鼓鼓的被褥,沐千影稍稍犹豫,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的全是冰儿的音容笑貌。

对不住了!若不是你想要害冰儿,我也不会如此!沐千影心下一狠,睁开眼睛,目光里满是决绝,舍神顷刻出手,直刺床榻。

不好!

预想的血溅三尺没有出现,沐千影只觉剑下满是绵软,心下大惊,夺门而出。

“冲啊!——”一群昆仑弟子高举着火把,从大殿周围的房屋里冲出,瞬间便将沐千影包围起来,一时火光冲天,将这空地映得好似白昼。

沐千影看着房外包围了自己的数百昆仑弟子和带头的贺任秋,惊诧无比:“你怎会知晓?!”

“哼,若老夫不知,岂不是要死在你这好女婿的手下!?”贺任秋一脸狞厉,步步逼近。

“若不是偶然知晓是你三年前加害冰儿,冰儿就要一世蒙受不白之冤!”

昆仑弟子一阵惊异,纷纷看向贺任秋,沐千影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三年前令狐冰不是自杀?

贺任秋一声冷笑:“你说是老夫加害令狐冰,有何证据?!少在那血口喷人!现在令狐冰叛归魔教,世人皆知!你这分明是被那妖女所惑,投了血澜山庄,欲加害老夫!”

沐千影一滞,公孙茂和沐三已死,的确无人可证明令狐冰是贺任秋害死的,他当初实在不应该那么冲动,现在失了证据。

沐千影眸光一凝:“天山剑冢里你曾想再次加害冰儿!”

贺任秋哈哈大笑起来:“古墓里危险重重,分明是令狐冰自己踩了机关,你竟连这都想扣在老夫头上!”

一众昆仑弟子听得此话,眼里都燃起怒火。

“沐千影!你曾是我敬重的一条汉子,不想你竟与魔教同流合污!”一个昆仑弟子忍不住喊出声来,他从小就是听着沐千影的故事长大,一直把他看作心中目标,不想今日竟亲眼看到他来刺杀武林盟主,心底的失望可想而知。

“是啊!庄主对你们铭剑山庄恩重如山,你居然恩将仇报!”

“以前的铭剑山庄就是个二流门派!若不是庄主,你们哪能有今天!亏得庄主还想将盟主之位传与你,你实在是辜负了天下人!”

沐千影听着耳边的痛斥,唇角勾起一丝讥笑,他本以为能有个明事理的人站出来,不想冰儿的冤屈终是没有雪洗之日。看看周围这群昆仑弟子,明显是与贺任秋一个鼻孔出气,就算他说得再有道理又能怎样?“哈哈哈哈哈!——”沐千影只觉一阵悲哀,仰天大笑,“我心知肚明即可!只可惜是我看错了人,没想到堂堂武林盟主竟是这等奸诈小人!”

说完便欺身上前,“唰”地一声,舍神出鞘,直取贺任秋心窝!他知晓自己今日是必死无疑,数百习武之人再加一个一流高手,即便是当年的魔尊风羽陌也吃不消,更何况是他,既然要死,总要死得其所!

“上!”贺任秋看着直扑而来的沐千影,连退十几米,一挥手掌,一众昆仑弟子便飞身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沐千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一心想取贺任秋性命,无奈眼前的包围圈越来越紧密,根本冲不出去。

沐千影看着这些无辜的弟子,狠下心来,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他原本只想杀贺任秋,既然你们阻拦,那就杀出一条血路!沐千影提起剑来,刺向最靠近他的几人,只见一道银光,几个弟子便从口中喷出鲜血,倒飞了几十米远!

“大家一起上!”一个弟子吼了一声,几十个弟子便举着刀剑一齐砍向沐千影!一时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沐千影纵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护得了全身。不过一刻钟而已,他的一身黑衣便被鲜血染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贺任秋看着沐千影周围的几十具尸体,知晓时刻已到,提剑上前,跟随着身边的一众弟子,乱剑飞舞,沐千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何止千数,终是被贺任秋刺中要害。

“你……”鲜血从沐千影的口中止不住地流出,滴在地面上,鲜红凄美如忘川河畔的彼岸花。

终究是输了啊……沐千影看着曾经的老丈人,凄然一笑,眼含恨意,心有不甘地倒在血泊之中,眼前满是与令狐冰的一幕幕。

对不起了,冰儿,我要先走一步了……

沐千影在心底默默将这句话喊出,瞳孔便渐渐失了神采……

……

万事平息,贺任秋看着从房内走出的身影,沉沉开口:“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呵呵……盟主过奖了……”

“沐千影一死,铭剑山庄也完了,只是不知君未澜这魔头去了何处,令狐冰又到了哪里……”贺任秋长叹一口气。

“君未澜为人高傲自负,行事张狂至极,即便战死也定不会解散血澜山庄,能让他这样做,只能说明他命不久矣,无暇管理山庄。”

贺任秋一震:“此话当真?”

“十之八九。君未澜定是利用了失忆的令狐冰,骗她修炼血冥诀,让她到铭剑山庄盗取血桂草来换取压制魔劫的解药,如今君未澜得到了血桂草,令狐冰就没有了用处,他想斩草除根,令狐冰自然反抗。”

“你的意思是……”

“两虎相争,一死一伤。令狐冰走火入魔之身,定是敌不过君未澜,必死无疑。而那血冥诀又怎是好相与的?君未澜连山庄都解散了……呵呵……”

贺任秋老眼露出一抹精光:“承尔吉言。”

……

“走了有二十里,应该够远了,赶快把他埋了吧,这里怎么鬼气森森的,怪吓人的。”吴成摸了摸臂上的鸡皮疙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里可是焚灵谷。”

“焚灵谷?”

“这里曾是前朝战场,死了不知有多少人,都扔在那谷里,阴气重得很哪。”李源指向不远处的断崖,而那崖后弥散着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点点磷火散发着阴冷清幽的光。

“大晚上的说这些想吓死人啊!”吴成抱紧手臂,“赶快埋了他回去交差。”

“你傻啊——现成的悬崖,费那个劲做什么,直接扔下去就行了!”

“也是,”吴成弯下身子,却突然跳了起来,“他的手动了!”

李源一惊,看向眼前的尸体,分明是一动不动,再伸出颤抖的手探探鼻息,一巴掌拍在吴成头上:“放屁!连气都没有了怎么动!你想吓死老子啊!——”

吴成揉了揉眼看向尸体,的确是一动不动,可他刚才明明看见他动的,只能讪讪开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得了得了,赶紧扔下去。”李源一脸不耐。

两人抬起尸体走到山崖旁丢下,只觉那白雾带着阴寒侵入身体,连尸体落入谷底的声音都没听见便匆匆离开。

……

“埋了?”贺任秋看着回来的两人。

“埋了,埋在焚灵谷,那儿全是闹鬼传闻,不会有人知道的。”吴成一脸恭敬。

“行了行了!埋了就行。”贺任秋一阵烦躁,挥手把二人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