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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披着魏帝溫子華的的貂皮大氅,又被他一隻手牢牢抓住的姚今,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再一次隨他坐上了龍輦,一路上面對宮女太監們驚詫或者強做鎮定的目光,以及前來請安的江映月站在龍輦旁行禮時那含情脈脈我見猶憐的表情,姚今隨即毫不猶豫地一腳踩在溫子華那高貴華麗的龍靴上,恨恨地低聲道:“即便你做了皇帝,溫子華我告訴你,我姚今跟旁人不同,我與你是知根知底的!你別總好像拿着我把柄似的指派我這樣那樣!”

溫子華的笑容雖然沒有和姚今獨處時那般溫柔,但也是淡淡含笑看着她:“姚今,朕若真的想要你怎樣,你當知朕有這個能耐,根本無需你什麼把柄。”

姚今張張口,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半撅着嘴決定不再搭理他,可沒過一會兒,見龍輦停在了長鐘樓下,她不禁皺起了眉頭道:“這麼冷的天,到這裡來做什麼?你不至於有什麼話要爬到這樓頂上才能跟我說吧?方便我聽完了直接跳樓么——”

話音未落,姚今突然想起了老魏帝臨終前也是墜樓而亡,不覺心中一沉,忐忑地側臉瞄着不說話的溫子華,看着他下了龍輦,看着他將自己扶下來,看着他走在自己的前面,卻始終是一言不發。姚今鼓起勇氣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斯斯艾艾地道:“那個……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啊。”

溫子華的心微微一顫,他其實並不在意姚今剛剛說的那句關於跳樓的話,因為魏帝臨死前那一幕,早已經在他心頭重現了千萬次,以至於當他一次又一次從那個夢中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會感到害怕,也不再有一絲心痛了。他似乎變得麻木,在這座巍巍長青宮中,他是至高無上的,也是冰冷孤獨的,後宮中溫香軟玉的懷抱,前朝里爾虞我詐的謀算,他從來都知道自己可以信手拈來,可他不知道,原來真的坐在那把龍椅上,他的心就會越來越硬,越來越冷,可是當姚今這般小心翼翼拉住他衣袖的那一刻,溫子華突然感覺內心一軟,像一個快要凍僵的人突然抱住了一個暖爐,他也轉身抱住了姚今。

猝不及防,毫無預兆。

姚今瞪大的眼睛和微張的嘴都表明她對於溫子華的這個擁抱並不知情,她甚至投降似地舉起雙手,然而看到周圍那些太監宮女的表情,那種明明看到了卻硬要當成一片空氣的德行,一個一個低着頭目光卻四下交匯的模樣,姚今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粗聲粗氣地對着溫子華的耳朵道:“哎,你夠了沒?”

“沒有。”

這種霸道總裁似的回答對姚今實在不太起作用,她果斷一腳踹在溫子華的小腿上,隨即掙脫了他的懷抱,器宇軒昂地繞過他率先進入了長鐘樓。

長鍾九層樓,層層鳴長鍾。姚今的器宇軒昂在爬到第七層的時候終於敗下陣來,她扶着樓梯扶手微微喘着氣,另一隻手揉着膝蓋,伸着腦袋看了看下面,此時溫子華才不緊不慢地走了上來,他的速度既不像姚今一開始爬得那麼快,也不像她現在累得一步也不想走。眼看溫子華已經走過自己身邊超過了自己,姚今有些着惱,於是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等等我!”

溫子華看着姚今,看着她的小手緊緊抓着自己,看着她一臉的惱意,他無法告訴她自己有多麼不舍,他明知今日長鐘樓之後,他們可能再無交集,他可能永遠沒有機會再這樣接近她、她再也不會來到他身邊,他無法想象自己未來漫長的人生里,還能用什麼理由期待他那個不想成真卻又盼望成真的夢境——可此刻的他,卻真的再也沒有辦法留住她了。

“朕先上去,讓他們在這裡陪着你,你歇好了,上去找朕。”

看着溫子華修長的身形優雅地走了上去,留下一大群太監宮女齊刷刷看着她,彷彿都在等她的一聲令下就可以上去追他們的主子,姚今柳眉一挑,嬌叱道:“都在這候着,不許跟過來!”說罷,她便蹬蹬蹬跟了上去。

長鐘樓頂。

姚今見頂樓的房間里雖放着暖爐卻沒有人,跑到外面的廊道上看了一圈,發現溫子華佇立在視野最開闊的一處欄杆前,似乎正在憑欄遠眺。

姚今慢慢走了過去。

其實溫子華真的是很好看的,這一點早在李朝第一次見面時,甚至遠在SKS那個極其尷尬的中午,姚今已經默認了這一點。他的輪廓很立體,眉眼深邃,然而卻不單單是所謂濃密的劍眉或者英挺的鼻子這樣的,那是一種那種你看到他,你就知道他和你以前認識的或者見過的所有男子是不一樣的,他是獨一無二的,更是光芒耀目的。

這就是姚今此刻的感受,她緩步走近他,仰頭看着他的側顏,她的目光是欣賞的,欣賞中帶着戒備、帶着分寸,然時不時又會流露出一點痴痴的迷戀——溫子華朝着她微微側身,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一句:“你知道,我很驕傲。”

沒有反問,沒有笑,姚今沉默片刻,認真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所以有的話,只能問一遍。”

“嗯。”

“所以你——還是那樣決定嗎?”

陽光在溫子華的臉上照出一圈金色的光,姚今只覺從心到喉頭都是滾燙的,燙得她忍不住按了按心口,像是擔心心臟會跳出來一般,她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也被陽光照出一片朦朧,有很多毫不相干的人在她腦中一閃而過,趙俞、慕容靖、龍婉,甚至還有靳連城,姚今猛地深吸一口氣,再次點點頭:“我還是那樣決定的,我不會改。”

“即使,他不在了,你也不願意留在長青宮,和我並肩而立,對嗎?”

姚今驚詫地抬頭,她的嘴唇微微張合,片刻之後她一把抓住了溫子華的衣襟:“你說什麼!你說什麼!誰不在了!你說誰?!”

“姚今,你真的這樣在乎他嗎?你跟他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

“你放屁!告訴我他在哪裡!什麼叫他不在了,你說清楚!溫子華你說清楚!”

看着發怒的姚今目光中的張皇失措,溫子華的心有說不出的酸楚,他不想承認這一點,可他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這種他從來不屑此刻卻異常真實的情感:嫉妒。

“他沒有死,但那場大火中他被李皇的人劫走了,你應該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見到他了。”溫子華擁一種近乎冰冷的語氣簡單而快速地說完,隨即雙手扶在面前的欄杆上,抿緊嘴唇,不打算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