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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合上面前的奏摺,從旁邊又拿了一本過來,拍了拍奏摺的封面,道:“姚今,你來看看。”

姚今上前接過奏摺,打開略看了看,不禁失笑:“這是什麼話,北境再安穩無事,也沒有裁撤一半軍隊的道理。上奏摺的這個——這個叫戴進山的,我記得……他是北屏軍的大將軍,是西山王的表弟吧,這傢伙莫非是裙帶關係當上的大將軍,竟說這樣的昏話,我看他不該叫戴進山,應該叫進水,腦子進水。”

“北屏山之外,就是魏國。”

聽到“魏國”二字,姚今心裡不禁咯噔了一下,又想起當時被冤私通魏國之事。後來她私下追查時,也是下功夫對魏國與李朝的關係做了個全面了解,才得知魏國如今的國君年少時曾在李朝為質子,後蒙當今李朝的皇帝、當年的四皇子相助回魏稱帝,然後魏王又助四皇子獲得了太子之位。本有相助相幫的情誼在,北屏山兩邊的關係是不錯的,然而不知因為何事兩國突然反目,戰事起了之後一度無法停歇,北境亂得民不聊生。直到當年的北屏王在北屏山機緣巧合下邂逅了魏國公主,後面的事情便如同書中說的,英雄美人,一見傾心。兩國朝廷上除了皇帝本人,本來也皆不主戰,自然也就藉此紛紛上書進諫,道是不如就此結為姻親,實乃兩國之福。許是兩個年紀相當性情也相當的皇帝打疲了,終於停了戰火。雖然數年後魏國公主因病過逝,可北境的安穩也到底是延續下來了。

姚今知道這中間關係錯綜複雜,並非是她能夠隨意揣測得全的,於是沉吟片刻緩緩道:“那這封奏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戴進山的這道奏摺,不過是為了提醒寡人,不要忘了北境的安穩如何而來,不要忘了北屏軍,是誰的北屏軍。”

“李朝自然是陛下的李朝,可北屏軍,人人都知,那是西山王的北屏軍。”姚今將奏摺放回案上,定定看着李皇道:“年前陛下給西關軍額外下的那些恩賞,看來是有人眼紅了。”

李皇起身在殿上踱了幾步,走在假山景觀旁便停了下來,見那假山間的小水車隨着旁邊活動的滴水小石碗有規律地轉動着,每當碗中水滿而傾倒,水車便轉一圈,然後停滯不動,直待石碗再次蓄滿水傾倒後,才再轉一圈。

姚今見他不說話,便過來追問,“您給我看這個摺子,是什麼意思?此事與閩國和親之事,又有什麼關係?”

“寡人從未打算讓你嫁往閩國。”李皇用手撥弄了一下尚未蓄滿水的石碗,石碗雖然傾倒,但水量不足,水車晃了晃仍舊沒有轉動,“你看這水車與石碗,如若石碗不夠分量,水車便不會轉動;就算寡人硬將石碗傾覆,只要水量不夠,對水車來說,也無法令他轉動得了半分。”

“您到底想說什麼?”姚今狐疑地看着他,模模糊糊彷彿聽懂了點什麼,但又實在不知此事和她有什麼干係。

李皇此刻轉過身來,伸手碰了碰姚今頭上的金簪,那簪子是個如意的式樣,上面鑲了一粒鵝蛋形紅寶石,料子雖然很好,但款式卻是陳舊了,他又看看姚今的衣裳,上好絹紗制的一套鵝黃色的宮裝,裙擺上摻着銀線綉着海水紋,卻也是去年時興過的小窄袖,皺眉道:“六大局的人都是送的這些陳年舊物到你那的嗎?”

“噢,這是我自己要的。”姚今隨口一答,不着痕迹地退後了一步,道:“陛下還沒有回答姚今的問題。”

“寡人原本不打算這麼早告訴你,你既問了,寡人也不想再隱瞞於你,”李皇回到了龍椅上,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西山王和他的北屏軍就是那座水車,寡人的石碗已經蓄了二十多年的水,就等那最後一滴便可蓄滿,便可傾覆而下——而你,就是寡人等待的最後一滴水。”

“我?”姚今先是一愣,隨即問道:“您打算讓我嫁去魏國,再由我在魏國內部設法幫您滅西山王收服北屏軍?”

李皇的神色仍是嚴肅,但目光中卻露出讚許之意:“姚今,你很聰明,也很能跟得上寡人的思路,有時寡人倒很為你這女子身份有些惋惜,否則有許多大事,都可以交付與你了。”

姚今看看自己,矮小的,瘦瘦的,身後一道長長的影子孤零零地落在地毯上,空曠而孤單。她突然想起在SKS時與BTKE的那一場難堪的驗廠會議結束之後,她絕望地坐在那裡,握着自己的紅色凌美一動不動,而那時,至少還有靳連城安慰過她,儘管那安慰毫無實質性的幫助,至少還能幫她鼓起勇氣,讓她有勇氣站起來去應對後面的事情。可現在呢?姚今心裡有莫名的傷口裂開,鮮血殷殷地冒出來,漫出她的心房,湧入她的每一根血管,彷彿要撐爆她這個人。她深吸了一口氣,微笑道:“既然姚今對陛下還有這麼大的用處,那今日姚今有一事,還望陛下應允。”

“何事?”

“與閩國三皇子和親的人選,請由姚今來擇定。”

“噢?”李皇有些奇怪,看着面前這個女孩,看似平淡的表情掩不住她眼裡的不安,揚起的下巴暗藏着她心中的不滿。他雖然認識姚今好些年了,可今時與往日早已大相徑庭,李皇摸不透這個女孩的想法,他似乎已經無法掌控面前的這個人。這樣的念頭令他有些煩躁,於是端起旁邊的一杯白茶,剛抿一口發現茶早已冷了,將茶杯重重朝桌上一放,朝門口喊了一聲:“李南!”

許是耳背,許是隔得遠了,李南竟沒有應聲而入,李皇有些不悅,便向姚今道:“去喚李南進來。”

此刻姚今也已經平復心情,垂首淡淡道:“父皇的茶涼了,還是兒臣去為您換一杯罷。”

說罷,姚今端了茶杯便轉身出去,李皇看着她的背影,沉沉道:“姚今,既然你已經做了這李朝的公主,今後便還有很多路要走,還有很多的事要做,寡人希望你能夠面對現實,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不要再想了。”

姚今的步子沒有停頓,她只是再次揚起了頭,扶了扶那支搖搖欲墜的金簪,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