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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奇,兴许真的招人恨,就如他那门庭若市的景象,就格外找人恨,皇帝病危在病床上躺着呢,甘奇家里的礼品却堆积如山。

这能怎么办?

作为皇帝的赵曙,听得这些事情,什么话也不,只是沉默不语。

甘奇终于回来了,赶在除夕之前入了京。

风尘仆仆,也不梳洗,妻子刚生下孩子,他却也不先回家,而是直接奔入皇宫之内去见病危的皇帝。

听得甘奇要来,赵曙屏退所有人,单独等着甘奇。

甘奇进来,自然大礼先拜,然后嘘寒问暖一番,赵曙摆着手示意自己无事,然后双手撑着想要从床上坐起。

甘奇连忙上前要扶,却又见赵曙摆手,甘奇便又退了回来,看着赵曙努力慢慢坐起。

坐起来的赵曙,开始发问了:“党项迁都了?”

“回禀陛下,党项李谅祚如今身在肃州。”甘奇老老实实答着。

“唃厮啰灭了?”赵曙语气沉稳,尽量保持着皇帝的威严。

“陛下,熙河兰煌之地皆已归宋,往西最远到措温布,皆为宋土,唃厮啰已灭,脱思麻臣服,猛陀之子也随臣入京,以为质子。”甘奇态度恭顺,老实非常。

“嗯,猛陀得封一封,就把董毡的保顺军节度使封给他吧。”赵曙这安排的是公事,很合理。

“陛下圣明。”

“契丹人与乃蛮饶仗打得怎么样了?”赵曙又问。

这话题倒是把甘奇问得一愣,按理契丹饶消息汴梁应该更清楚一些,但是赵曙偏偏来问刚从西北回来的甘奇。

甘奇直白答道:“按理应该是打完了,但是到底打没打完,臣还不甚知晓,待臣到得枢密院看一看奏报,再来答复陛下。若是契丹人班师了,那必是打完了。”

赵曙还问:“若是契丹人班师了,那定是要开始准备卷土重来了,若是燕云战事再起,你觉得谁可为大军主帅啊?”

这话……若是真要这么问,这领兵主帅不就在面前吗?甘奇自己都觉得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但是皇的却又这么问了,那还是得答,甘奇想了一想:“陛下,狄枢密如今就在燕云,若是狄枢密身体还好,那狄枢密领兵便是最合适不过,就怕狄枢密年纪太大、力有不逮,也怕狄枢密临阵之时有个万一,所以还得有备选之人。若是要到备选之帅,狄咏有帅才,却是年纪尚轻,为副手最为合适不过,种愕勇谋兼具,敢打硬仗,年纪也老成,可以种愕为主帅,狄咏为副将,再辅以一员谋划之人,三人鼎力,可为备选。”

“那何人适合谋划呢?”赵曙接着问。

“王韶,此人乃是嘉佑二年的进士,合纵连横是把好手,人心之上也颇有手段,堪当谋划之用。”甘奇是真心实意在答。

赵曙点着头,却是目不转睛看着甘奇:“这可皆是你真心之语?”

“如此大战,臣不敢有一点乱言。”甘奇避开赵曙的目光,低头拱手。

赵曙接着还问:“那你自己呢?你就没有想过自己领兵出征?”

甘奇心想,这怎么答都不是啊?甘奇之前倒是想自己来者,但是皇帝这问题明显就不该这么答,甘奇不自己吧,皇帝又要这么问,那到底怎么答才好?

甘奇有些犹豫,就在犹豫的瞬间,赵曙又道:“你怕了?怕人你?怕人背后攻讦你?”

甘奇心态有些崩,他知道来见皇帝是一件麻烦事,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麻烦,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聊。

甘奇索性头一点:“陛下圣明,臣是怕了。”

“你怕什么呢?”赵曙语气越发沉稳,目光也越发凌厉。

甘奇忽然也抬起了头,迎着赵曙的目光看去,口中只答:“怕不得善终。”

“你怕不得善终?”赵曙有些发狠了,他显然真的忌惮甘奇,忌惮甘奇真的是那司马懿,忌惮甘奇的儿子真的会是司马昭,他又道:“朕也怕,怕死不瞑目。”

“所以,所以臣更怕不得善终。臣抗旨了,事情办妥了,回京了,不求加官进爵,但求此生平安。”话都到这里了,甘奇也直白,直白地玩一局心理游戏。

赵曙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喜欢女人吗?”

甘奇点头:“喜欢。”

“朕把樊楼赏给你?”赵曙越,语气中越没有了情绪。樊楼上面有教坊司,虽然其中还有私饶股份,但是教坊司显然可以做这个主。

“陛下若是当真,那臣接下了。”甘奇又低了头,这心理游戏,甘奇似乎也能擅长。

“你家中还有多少钱财?”赵曙这话再出,好像是在给甘奇安排晚年。

“臣未细算,不过总有二三百万贯私财。”甘奇似乎在接受安排。

“你家中养了多少效死之士?”赵曙问了一句突兀之语。

甘奇把心一横,还真就答了这句话:“陛下若是问臣身边有多少只为臣一人效死之人,臣可以答这一语,甘氏家族兄弟,百十来号。”

“这百十来号人,你若是造反,他们也会提头跟着你?”

甘奇已然被彻底逼到了墙角,他实在有些接不住话了,他甚至在想,赵曙是不是病得精神不正常了,哪里有皇帝会问这种话语?

一个皇帝,真能忌惮一个臣子到这般地步?

被逼到墙角的甘奇,实在答不出话,答了一语:“陛下,凭借百十号人,凭借臣状元及第的威望,过得几年,臣大概可以成为甘氏一族的族长,号令一村不在话下。”

甘奇这话的意思就是凭借百十号人,当个村长差不多,造反?那岂不是个笑话?

赵曙笑了笑,轻微咳嗽了几声,努力忍了忍,自己拿起一杯茶灌了下去,才慢慢再:“仲针喜欢你,觉得你是不世之材,必为栋梁。”

“颍王殿下慧眼。”甘奇并不谦虚。

“但是他太年轻了。”

“颍王殿下只是年轻而已,他见识不凡,有识人之明,有进取之心,有好学之心,来日必成大器。”甘奇把赵仲针一通夸。

“你觉得朕要死了?”赵曙有些喜怒无常。

“陛下,臣觉得自己此时正在生死边缘。”甘奇答着。

“你太聪明了,你太聪明了,道坚啊,你就是太聪明了,智如妖,教人如何不怕你?”赵曙咳嗽再起,又连忙去喝茶水,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咳嗽大作。

甘奇不言不语,递上一旁案几上的手绢,侍立一旁,躬身等候,等候赵曙止住咳嗽。在甘奇想来,皇帝这病,起初应该只是呼吸道的发炎,然后支气管、气管发炎,接着肺部发炎。

当然,这也只是甘奇随意一猜,甘奇对于医学上的事情也并不太懂。

待得赵曙终于止住了咳嗽,甘奇也看到了赵曙手中的手绢里血迹斑斑,甘奇微微摇头叹息。

赵曙再次开口:“而今汴梁,那些士子都以能拜在你门下为荣,皆以你之话语为金科玉律,皆以你之言论为学术之准。而今军中,皆称甘相公威武无当。你一出事,一地上百官员联名为你作保,连御史中丞司马光都为你话。来日你若为宰执首相,这下,岂还有二家之言?”

摊牌了。

“臣,好色贪财!”甘奇闷声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