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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耳遜接著說:“宇宙間充滿某種媒介,這種媒介就是以太。地球在以太的汪洋大海中遨遊,光振動可以看成是以太中的彈性脈衝……”

大多數學生靜靜聆聽,露出沉醉的表情。

然而李康平聽不下去了,他暗道,邁克耳遜先生,您這是在公開宣傳歪理邪說呀!

這都1920年了,而邁克耳遜先生您依然念念不忘以太,卻一字不提相對論。

咱不跪舔愛因斯坦,咱跪舔的是愛因斯坦揭示的真理。

李康平拍案而起,他高聲道:“邁克耳遜先生,我無意冒犯你,但你和莫雷先生所做的以太漂移觀測實驗,確實沒有成功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

短暫的寂靜之後,大禮堂里響徹七嘴八舌的喧囂。

“這傢伙是誰啊,他竟然頂撞邁克耳遜先生!”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給我閉嘴吧!”

某些學生情緒激動的指責李康平,這傢伙也太沒禮貌了吧!不僅無禮,還很無知!

輿論壓力好大啊,李康平有點慌了。

“李,你陳述了已經發生的科學事實,你沒做錯,我支持你。”艾倫低聲說道。

好兄弟,患難見真情。

你煽風,我點火,好兄弟,既然你支持我,那你也站起來說幾句唄。

李康平拍了拍艾倫的大腿,投去鼓勵的眼神。

“你知道的,我沒有你聰明。”艾倫單方面支持李康平,但艾倫不做正式發言。

“安靜。”

邁克耳遜作出噤聲的手勢,他並不氣惱一位無名小卒在公開場合反駁他的學術思想,他微微笑道:“這位年輕先生說的沒錯,我和莫雷先生的以太漂移觀測實驗所測得的條紋間距未超過0.01,而我們的預期值是0.4,也就是說,我們的實驗失敗了。當時我們非常失望,我們取消了在不同季節進行觀測的計劃。”

“英國的桑德斯先生—他是以太論的堅定支持者,也是我和莫雷先生的好朋友。桑德斯先生聽說我們的實驗失敗了的當天突發心臟病,不幸的離開了我們。我對桑德斯先生一直心存愧疚,但科學就是科學,實驗數據擺在眼前,失敗了就是失敗了,不必找借口。”

邁克耳遜先生言及此處,微笑變成了苦笑,他苦澀的微笑,悵然若失的追憶學術界的老友。

李康平長吁一口氣,壓在他胸口的大石頭化為粉末。

一位諾物得主,必然擁有卓越的智慧與廣闊的心胸。

一位科學家最基本的素養,就是尊重科學事實,並且敢於承認學術上的錯誤。

邁克耳遜先生坦然承認他之前的失敗實驗,這才是諾物得主、APS會長該有的姿態。

我們最親愛的物理學,正是在一次次的失敗總結之後,邁向永恆偉大的聖殿。

邁克耳遜先生贏得了李康平的敬意,李康平覺得不虛此行。

“然而……”

邁克耳遜先生的演講並未結束,他篤定的說:“我們的以太漂移觀測實驗失敗了,這說明我們的實驗設計或者實驗操作、實驗儀器有問題,但以太論本身沒問題,我相信會有人通過更加精妙的實驗,來證明以太論的正確性。而相對論,它是個怪物。”

李康平:“……”

相對論提出了嶄新的時空觀,如果相對論成立,那麼以太論站不住腳。

觀念的改變不是朝夕之事。1911年索爾維會議召開,由於愛因斯坦在固體比熱研究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果,人們才注意到他發表於1905年的狹義相對論。

一直到了1919年,廣義相對論得到了愛丁頓日全食觀測團隊的驗證,愛因斯坦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科學明星,他的狹義相對論才開始受到重視。

但令人遺憾的是,美國物理界的領軍人物邁克耳遜先生始終排斥相對論。

李康平百分之兩百的認同邁克耳遜干涉儀的科學價值,這項科學成果無愧於諾貝爾獎。

李康平所反駁的,是邁克耳遜對於相對論的反駁。

縱觀近現代物理史,專註於某項或者某系列物理應用的物理學家往往功成名就、載入史冊。想要在基礎理論與學術思想上完成統一,然後統治全球物理界的物理學家們,大多未能如願,甚至悲憤而死。

很榮幸,李康平因為他敢於在公開場合反駁邁克耳遜,從而得到了與邁克耳遜單獨接觸的機會。

演講結束後,邁克耳遜對李康平說:“年輕人,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你在這半個小時內可以問我任何問題。”

李康平立即提問:“既然光線在太陽引力作用下產生了彎曲,那麼廣義相對論是成立的啊!邁克耳遜先生,我很想知道,你這麼偉大的物理學家,為什麼不能接受愛丁頓觀測團隊的觀測結果呢?”

“年輕人,你在偷換概念。”邁克耳遜從容的說道,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KP李,哥倫比亞學院的學生。”

“李先生,你看,我快70歲的人了,腦子轉的沒你快,但也沒老糊塗。我要說明的是,我接受日全食觀測結果,那些結果是實實在在測出來的,每個人都會接受他們的觀測結果。”

“嗯哼?”

“我沒記錯的話,普林西比島觀測到的偏角數據是1.61’’±0.30’’,索布臘爾的是1.98’’±0.12’’。去年日全食期間,普林西比島、索布臘爾兩地的偏角觀測數據太過粗略,僅憑這樣的數據,無法證明相對論成立。”邁克耳遜認真嚴肅的說。

李康平又問:“那麼水星近日點進動呢?它可是完美無缺的啊!”

“拜託,水星近日點進動是愛因斯坦自圓其說的紙面文章。”

“邁克耳遜先生,如果下次、下下次的日全食觀測數據足夠精確且正確,你會怎麼說?”

邁克耳遜笑了笑:“如果相對論成立,那麼我會吞下一整桶玻璃渣。”

李康平急了:“千萬別這樣啊,邁克耳遜先生!”

“好了,李,時間到了,今天的聊天就到這裡吧。總的來說,你是我最近幾年見過的最可愛的年輕人。我是APS的會長,但我很少去費迪南德樓辦公,假如你還有問題,可以給我寫信,寄往芝加哥大學物理系。再見,可愛的年輕人。”

“再見,邁克耳遜先生。”

現在這個年代,物理學正處於新舊交替的階段。所謂新舊交替,並非指舊的經典理論完全被新的物理學所取代,而是指物理學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拓展。

不可能指望每個人迅速接受新理論,某些人至死也不願接受新理論。

李康平這種本科都沒畢業的大學生,能與邁克耳遜這種諾獎大佬在學術上爭論半個小時,可見美國的學術氛圍較為自由。

邁克耳遜身兼多職,其中一個職位是APS的會長。業務繁忙的邁克耳遜先生,想必沒時間審核《物理評論》的每一份稿件。

《黑體輻射和光量子》的核心思想基於相對論,好在邁克耳遜沒看到這篇論文,否則李康平大概率收不到來自編輯部的論文校樣。

……

……

(感謝你好嗎嗎嗎嗎嗎的萬幣打賞,老闆大氣!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