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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祭灶日进了大安坊后,李君羡唯一闭眼超过两个时辰的地方,正是长安县大牢,人的精力有限,折腾了数日,总算是有了成果,刚松一口气,就感觉浑身不适,连除夕夜各家各户走访都是由两个小郎君代劳。

翌日元正,乃天子坐早朝受祝贺之日,臣僚们在金吾卫的佣簇中,身着礼服,手持蜡烛,照明赴朝,正是‘一片彩霞迎曙日,万条红烛动春天’,长安城犹如火海,为坊民称之为‘火城’。

除了在京官员,各州官吏、边境诸族酋,以及邻国官员也要入朝共庆新年。李君羡强撑着身子,一直护卫李二到了午后申时,诸事稍有停歇,闻听城中坊民炮竹连声,李二还要率领群臣,于朱雀大街游走一番,想着与民同庆,李君羡实在撑不住了,巧言让刘仁实代为护卫,这才抽出身来,回崇贤坊小憩片刻,因为夜里,李二还摆了大宴,宴请群臣。

几个公侯子弟与延福坊的诸王们在后院吵吵闹闹,李君羡睡得也不是很安稳,时不时还有人前来拜访,全都由阍者好言劝退了。

约是酉时五刻,天色渐暗,炮竹响地噼里啪啦,伴随忽变的天气,长安挂起了冷风,呼啸在窗外,寒意渐浓,想着生起炉火,免得再受风寒之苦,李君羡朦胧中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应是都随萦娘去看灯会了。

于是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脑袋,起身欲自己动手,脚刚落地,便见满是剪纸的直棂窗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在生火,火光映在脸上,渐渐显出面容,李君羡脱口道:“可是杜郎?”

“正是小侄杜怀恭!”

放下火折,杜怀恭近前躬身一礼:“适才内侍前来传唤叔父前去宫中赴宴,我见五郎身体不适,便请其传话与刘仁实,为叔父请了病假,今夜叔父就在家好生修养吧。”

言罢,忙将李君羡搀扶落座榻上,又安抚道:“适才宝琳已为五郎把过脉,说五郎应是积劳成疾,又染了风寒,刚回去为五郎调配药草,片刻就送过来。”

真是患病而不自知,适才还想着别受了风寒,这就应了,一想到元正过后,还要从数百流痞中挑选门客,李君羡一时间头大如钟。却听杜怀恭道:“我叔父杜崇也来过了,见五郎身体抱恙,言宣义坊、昌明坊之事,自己会严加约束,还请五郎放宽心,好生休养!”

“那杜郎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啊!”李君羡苍白的面色挤出一丝笑意。

但见杜怀恭埋首羞涩:“我还是先为五郎生活取暖吧……”

炉火在他一再递送木碳中涌出缕缕浓烟,弥漫屋中,呛地二人连声咳嗽,若不是阍者以为主屋走了水,前来搭把手,李君羡就被杜怀恭呛死在屋内了。

驱赶了许久,浓烟终是散去,李君羡也被折腾地稍有醒神,拉过杜怀恭围在炉火前,问道:“可是为了你与英国公家小女之事?”

自从暮春时节,崇贤坊大宴后,一众公侯子弟与延福坊的诸王们便将崇贤坊后院改造成了他们欢聚之地,随着越来越热闹,京中文武官员家中的女眷也时常前来欢聚,甚至有时掖庭中的公主们也会结伴前来。

李积赴任并州后,家中小女李芊缦女扮男装,想混进国子监未果,心中有气,兄长李震不在,李思文又帮不上忙,便时不时来崇贤坊与文武子弟聚会,一解心中烦闷。

那李芊缦确是有几分才气,而且十分自负,与一众文武子弟比试学术,即使输了,也要强词夺理,甚至气急了还会动手打骂,渐渐就没人跟她玩了。反倒是经常前来为众人烤肉杜怀恭虚怀若谷,全当她是在撒泼,时不时还胆大言语讥讽几句,一来二去,成了一对欢喜冤家。

一众公侯子弟巴不得有人能收了这悍妇,免得整日被其欺凌,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重阳节时,几人呼群唤友,齐聚崇贤坊,饮酒作诗,将二人给灌醉了,醒来后,二人竟赤条条躺在一条被褥里。

起初李芊缦还以杜怀恭家世不高,威胁其不可将同卧一条被褥之事言说出去,后来,得知乃一众文武子弟作祟,更是要将杜怀恭买回府去做个奴仆。

当她牵着杜怀恭的耳朵去了城南大通坊,这才知晓,原来杜怀恭还是出自京兆杜氏,虽说在族内不起眼,好歹也算‘京兆韦杜,近天三尺’,也就半推半就应下了此事,只待李积年关之时,从并州回来,一同禀明。

其实原名徐世积的李积也不算高门,即使被赐姓为陇西李氏,写进李渊家谱,也不被传统士族所认可。今年赴任并州后,第一件事便为长子李震与那太原王氏联姻,而其长女于贞观元年病逝,李思文短时间内无有建树,仅凭他英国公的名号,也寻不到什么大氏族,余下希望劝寄托于小女李芊缦身上,如今瓜还没熟,便被人提前掐了藤,心中那恨啊!

二人央求了几日,甚至说动了几个文武子弟,由他们阿耶前去劝说,李积仍是不为所动,在得知是在崇贤坊出的事,还把罪名怪在了李君羡头上,说是临走时,一再叮嘱,要照看好家中儿女,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要李君羡赔他个乘龙快婿……

城南霍乱之后,李积也曾多次派人前来相邀,那时李君羡正忙于善后,根本无暇顾及。看今日杜怀恭的架势,想来除夕夜两家已经见过面,而且还成了僵局。

李积啊,李积,人家小两口命中注定的事,你折腾来折腾去,费那么大劲作甚,最终还不是扯不断月老的红线?

念及此处,李君羡强忍笑意,问道:“你叔父杜崇可知晓?”

“知晓!”杜怀恭连忙道,“叔父言,此事若成,也算是为我杜氏增光添彩,愿搭手助我一臂之力。”

“增光添彩?那也是英国公增光添彩,你京兆韦杜,近天三尺,再贫寒也有人争着抢着联姻,底气先充足了,我与你叔父方能助你一臂之力啊!”

闻言,杜怀恭欣喜若狂,一拜再拜:“全凭五郎搭手!”

“别着急言谢,我有事问你!”

“何事?”

“想来你也知晓圣人敕令我整顿城南,如今宣义坊唯有那柳云生粗通文墨,你叔父又要打理昌明坊生意,无暇顾及,你二人姻亲成后,你可愿先腾出一二载来,帮我官吏宣义坊众人?”

小两口早就商量过,若李积允了婚事,杜怀恭便要从此潜心学习,以科举在父亲面前争得一份认可,若是如李君羡所言,腾出一二载,又何时能为岳父认可呢?

可转念一想,婚事都成不了,又如何言说认可,杜怀恭当即应下,劝李君羡早早歇息,待康复之后,再去会会他那不知趣的未来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