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自祭灶日進了大安坊後,李君羨唯一閉眼超過兩個時辰的地方,正是長安縣大牢,人的精力有限,折騰了數日,總算是有了成果,剛鬆一口氣,就感覺渾身不適,連除夕夜各家各戶走訪都是由兩個小郎君代勞。

翌日元正,乃天子坐早朝受祝賀之日,臣僚們在金吾衛的佣簇中,身着禮服,手持蠟燭,照明赴朝,正是‘一片彩霞迎曙日,萬條紅燭動春天’,長安城猶如火海,為坊民稱之為‘火城’。

除了在京官員,各州官吏、邊境諸族酋,以及鄰國官員也要入朝共慶新年。李君羨強撐着身子,一直護衛李二到了午後申時,諸事稍有停歇,聞聽城中坊民炮竹連聲,李二還要率領群臣,於朱雀大街遊走一番,想着與民同慶,李君羨實在撐不住了,巧言讓劉仁實代為護衛,這才抽出身來,回崇賢坊小憩片刻,因為夜裡,李二還擺了大宴,宴請群臣。

幾個公侯子弟與延福坊的諸王們在後院吵吵鬧鬧,李君羨睡得也不是很安穩,時不時還有人前來拜訪,全都由閽者好言勸退了。

約是酉時五刻,天色漸暗,炮竹響地噼里啪啦,伴隨忽變的天氣,長安掛起了冷風,呼嘯在窗外,寒意漸濃,想着生起爐火,免得再受風寒之苦,李君羨朦朧中喚了幾聲,無人應答,應是都隨縈娘去看燈會了。

於是拍了拍嗡嗡作響的腦袋,起身欲自己動手,腳剛落地,便見滿是剪紙的直欞窗下,一個黑乎乎的身影正在生火,火光映在臉上,漸漸顯出面容,李君羨脫口道:“可是杜郎?”

“正是小侄杜懷恭!”

放下火折,杜懷恭近前躬身一禮:“適才內侍前來傳喚叔父前去宮中赴宴,我見五郎身體不適,便請其傳話與劉仁實,為叔父請了病假,今夜叔父就在家好生修養吧。”

言罷,忙將李君羨攙扶落座榻上,又安撫道:“適才寶琳已為五郎把過脈,說五郎應是積勞成疾,又染了風寒,剛回去為五郎調配藥草,片刻就送過來。”

真是患病而不自知,適才還想着別受了風寒,這就應了,一想到元正過後,還要從數百流痞中挑選門客,李君羨一時間頭大如鍾。卻聽杜懷恭道:“我叔父杜崇也來過了,見五郎身體抱恙,言宣義坊、昌明坊之事,自己會嚴加約束,還請五郎放寬心,好生休養!”

“那杜郎此番前來,所謂何事啊!”李君羨蒼白的面色擠出一絲笑意。

但見杜懷恭埋首羞澀:“我還是先為五郎生活取暖吧……”

爐火在他一再遞送木碳中湧出縷縷濃煙,瀰漫屋中,嗆地二人連聲咳嗽,若不是閽者以為主屋走了水,前來搭把手,李君羨就被杜懷恭嗆死在屋內了。

驅趕了許久,濃煙終是散去,李君羨也被折騰地稍有醒神,拉過杜懷恭圍在爐火前,問道:“可是為了你與英國公家小女之事?”

自從暮春時節,崇賢坊大宴後,一眾公侯子弟與延福坊的諸王們便將崇賢坊後院改造成了他們歡聚之地,隨着越來越熱鬧,京中文武官員家中的女眷也時常前來歡聚,甚至有時掖庭中的公主們也會結伴前來。

李積赴任并州後,家中小女李芊縵女扮男裝,想混進國子監未果,心中有氣,兄長李震不在,李思文又幫不上忙,便時不時來崇賢坊與文武子弟聚會,一解心中煩悶。

那李芊縵確是有幾分才氣,而且十分自負,與一眾文武子弟比試學術,即使輸了,也要強詞奪理,甚至氣急了還會動手打罵,漸漸就沒人跟她玩了。反倒是經常前來為眾人烤肉杜懷恭虛懷若谷,全當她是在撒潑,時不時還膽大言語譏諷幾句,一來二去,成了一對歡喜冤家。

一眾公侯子弟巴不得有人能收了這悍婦,免得整日被其欺凌,也不知道是誰出的餿主意,重陽節時,幾人呼群喚友,齊聚崇賢坊,飲酒作詩,將二人給灌醉了,醒來後,二人竟赤條條躺在一條被褥里。

起初李芊縵還以杜懷恭家世不高,威脅其不可將同卧一條被褥之事言說出去,後來,得知乃一眾文武子弟作祟,更是要將杜懷恭買回府去做個奴僕。

當她牽着杜懷恭的耳朵去了城南大通坊,這才知曉,原來杜懷恭還是出自京兆杜氏,雖說在族內不起眼,好歹也算‘京兆韋杜,近天三尺’,也就半推半就應下了此事,只待李積年關之時,從并州回來,一同稟明。

其實原名徐世積的李積也不算高門,即使被賜姓為隴西李氏,寫進李淵家譜,也不被傳統士族所認可。今年赴任并州後,第一件事便為長子李震與那太原王氏聯姻,而其長女於貞觀元年病逝,李思文短時間內無有建樹,僅憑他英國公的名號,也尋不到什麼大氏族,餘下希望勸寄託於小女李芊縵身上,如今瓜還沒熟,便被人提前掐了藤,心中那恨啊!

二人央求了幾日,甚至說動了幾個文武子弟,由他們阿耶前去勸說,李積仍是不為所動,在得知是在崇賢坊出的事,還把罪名怪在了李君羨頭上,說是臨走時,一再叮囑,要照看好家中兒女,如今出了這檔子事,要李君羨賠他個乘龍快婿……

城南霍亂之後,李積也曾多次派人前來相邀,那時李君羨正忙於善後,根本無暇顧及。看今日杜懷恭的架勢,想來除夕夜兩家已經見過面,而且還成了僵局。

李積啊,李積,人家小兩口命中注定的事,你折騰來折騰去,費那麼大勁作甚,最終還不是扯不斷月老的紅線?

念及此處,李君羨強忍笑意,問道:“你叔父杜崇可知曉?”

“知曉!”杜懷恭連忙道,“叔父言,此事若成,也算是為我杜氏增光添彩,願搭手助我一臂之力。”

“增光添彩?那也是英國公增光添彩,你京兆韋杜,近天三尺,再貧寒也有人爭着搶着聯姻,底氣先充足了,我與你叔父方能助你一臂之力啊!”

聞言,杜懷恭欣喜若狂,一拜再拜:“全憑五郎搭手!”

“別著急言謝,我有事問你!”

“何事?”

“想來你也知曉聖人敕令我整頓城南,如今宣義坊唯有那柳雲生粗通文墨,你叔父又要打理昌明坊生意,無暇顧及,你二人姻親成後,你可願先騰出一二載來,幫我官吏宣義坊眾人?”

小兩口早就商量過,若李積允了婚事,杜懷恭便要從此潛心學習,以科舉在父親面前爭得一份認可,若是如李君羨所言,騰出一二載,又何時能為岳父認可呢?

可轉念一想,婚事都成不了,又如何言說認可,杜懷恭當即應下,勸李君羨早早歇息,待康復之後,再去會會他那不知趣的未來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