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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不如疏,這其實是古人都明白的道理,在大明國初能禁海是因為國內剛剛初定,原本就沒有多大規模的貿易,當時歐洲人也未開始大航海貿易,阿拉伯人在衰落之中,唐宋時的貿易目標主要是阿拉伯人,將中國貨物中轉至歐洲,以此獲得巨利。

在秦漢之際,往歐洲的貿易之路是陸地上的絲綢之路,到唐中期之後,因為戰亂和環境變化,加上阿拉伯人橫亘於歐亞之間,海上絲路漸漸取代了陸路。

至大明時,陸上絲綢之路已經完全斷絕,所以明太祖只取哈密設衛,並未派大軍繼續往西,一則是當時蒙古勢強,從河套往西域是左右前後都受敵,太過困難。另一條便是因為沒有利益,漢開西域不光是軍事和土地,更有經濟之利。

到大明時情形完全不同,大明對獲取西域之地毫無興趣,否則以明初國力,取西域之地也並非是完全做不到,只是時勢異同,最終的選擇就完全不同。

對沈亮來說,他黯然神傷的就是當初的訓練和意氣風發毫無結果。

明廷在登州鎮投入重注,孫元化在這裡僱傭了大量葡萄牙僱傭兵,教官,技師,是指望打造一支完全的純西式的火器部隊。

這個思路其實是對的,如果叫孫元化做成了,幾萬火槍兵出現在崇禎十四年的松錦之戰的戰場上,那場景想想不要太美。

可惜王朝末世之時,一切好的想法最終在執行時總是會走歪一步,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首先崇禎不該急功近利,聽遼西將門忽悠去修什麼大凌河城。

明軍是倉促修城,完全沒有大戰的打算和計劃,軍伍不齊,準備不充份,後勤不暢,匆匆忙忙的就由祖大壽跑去築城。

祖家是想更進一步擴大地盤和實力,當時的情形和天啟末崇禎初完全不同。

既沒有袁崇煥這個鎮的住的文官大佬提調,也沒有了趙率教和滿桂等悍將相幫,祖大壽一直未將滿桂和趙率教看在眼裡,他有祖家諸將,包括祖寬這樣家丁出身的悍將,自以為東虜不足懼,畢竟寧錦之戰時憑火炮挫敗過女真人,修大凌河城他以為結果也會一樣。

結果完全不一樣,沒有幾萬精銳形成支援,女真人蜂擁而至,建長圍把大凌河城包圍的水泄不通,也不着急強攻硬打,你有精銳和火炮又能如何,出城野戰就是個死,只能困守大凌河城待援。

皇太極要的就是你待援,祖大壽其實是忠於大明的,只是私心太重,想的就是擴充自家的將門實力。

就是這一點私心把大明坑慘了,崇禎這二禍不問三七二十一,陸續添油增兵。

明軍多次援大凌河,都是來一股被吃一股。

明軍共派出四次援兵,規模最大的是監軍張春所領的四萬主力,結果一戰全潰,四萬精銳只剩下吳襄宋偉帶的幾十個內丁逃走,其餘幾十個將領和張春在內俱是被俘,大量將士被殺。

祖大壽帶的全部是祖家的家內丁精銳,還有營兵和大量民夫。

新築之城裡有三萬餘人,城中之糧不過能吃幾天。

堅持了那麼久的原因就是祖大壽化身為食人魔,其內丁和親軍一直在吃人,先吃民夫,再吃營兵,最後看看人都要快吃光了,祖大壽殺不肯降的何可綱,率諸將親軍投降。

祖大壽雖降,但認準了皇太極沒前途,其後還是跑了。

為了祖家的利益,其又堅守錦州,錦州遠離寧遠和山海關,拖長了明軍的供給線和戰線,結果到了崇禎十四年前後,錦州又被皇太極派多爾袞和豪格等諸王率部給圍了。

這一次祖大壽倒是吸取了教訓,在錦州城中堆積了大量糧食,足夠城中軍民數年所食。

又有精銳甲兵和大量火炮,清軍想要強攻那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把八旗戰兵全部堆死在城下也不可能強攻的下來。

但後金改金為清,國力在皇太極主持下也是蒸蒸日上。

大凌河一役才幾個月時間,當時的後金已經把國力耗的差不多。

圍困錦州卻是可以修長圍,不僅把錦州隔斷,把松塔等諸堡也是隔開來。而且清軍做好了長期圍困的打算。

錦州城火器不缺,甲兵不缺,糧食不缺,祖大壽唯一沒想到的就是缺木柴。

沒有引火之物,城中還是飢寒交迫,這一次崇禎二杆子性格又幫了女真人,強令沒有準備好的洪承疇進軍。

松錦之役後,大明就算徹底完蛋,到這時反是老實了,祖家被迫投降,沒有將門想着在關外開疆闢土,只守着寧遠和山海關,清軍倒也不曾想着強攻,反正那時皇太極也是擊敗了林丹汗,從大同到薊鎮,何處皆可破口而入了。

大凌河之役毀滅的不光是大量明軍精銳和祖家,明廷病急亂投醫,把滿腹不滿心懷不軌的東江兵也要投放到戰場。

孔有德等人當然不想去,吳橋兵變看似偶然,其實也是必然。

最倒霉的就是沈亮所在的登州鎮,火器化進程才剛剛開始就被東江亂兵打斷,不光是登州鎮完了,主持火器進程的孫元化也完了,葡萄牙人覆滅,沈亮等人要麼死難要麼附逆要麼逃亡,一切煙消雲散。

此時此刻,當沈亮站在佛郎機炮面前時,面露黯然之色絲毫不值得奇怪。

沈亮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從閔元啟剛剛的吩咐來看,還有沈亮對閔元啟的了解,這位要是把這些火炮放在堡壘當死物來用才是奇怪的事。

南京北京遼陽等重鎮少說幾千門大小樣佛郎機,明軍多半就是當成守城的死物。

孫承宗老孫頭在遼西弄火器營時,也沒有配給大型火炮,多是盞口炮和虎蹲炮,象樣的幾百斤重的大炮幾乎不用於野戰,全部是放在城頭上。

這種鑄重炮守城的思路當然是錯誤之極,也是明軍野戰屢戰屢敗後的一種思路。

城池不會輕易失陷,火炮在城頭轟擊,給守城將士和出城的明軍強烈的心理暗示,也是一種支援和安全感。

但若是將這些火炮用於野戰,局面可能會有所不同?

沈亮沒有想太深,他的動作相當熟練,這裡適合打放的地方就是大河,將炮管安在炮架上固定好,裝好火藥,子銃,點燃引繩。

一切均是相當熟練,令得在不遠處看着的閔元啟大為嘉許,心中滿意之至。

草莽之中果然藏龍卧虎,一個不起眼的山東逃兵,精於火銃也就算了,操持火炮技藝也是相當熟練,可見沈亮當時毅然從軍並不是想去混日子,而是扎紮實實的學着軍中的各種技藝,這小子肯定也是所圖不小,最不濟是想在軍中混出頭來,使一家子擺脫窮困窘迫的境地。

這樣的寒門子弟並不算少,但在歷史的長河中他們在百人千人萬人之中才能出頭一個,實在是稍有不順就沒有了更進一步的機會。

而士族大家出身,哪怕遭遇挫跌,總是有機會再站起來。

劉秀這樣的皇族子弟,還有李世民這樣的關攏貴族世家出身的貴族子弟,還有趙宋太祖也是五代將門出身的大將,他們起事天然就比普通人更容易成功。

就是李唐的那些大將,有不少義軍出身的也都是世代官宦將門,比如程知節,其父祖輩都是大將,民間將他描述為貧家子弟的莽撞性子,其實也是迎合貧民百姓想要自己人能夠出人頭地的幻想罷了。

尉遲恭,世家出身,祖父是北魏的刺史,開國公,父為儀同三司,衛王記室,贈汾州刺史,幽州都督。

李靖,關隴世家出身,祖父是陝州刺史,永、康郡公。

凌煙閣二十四將,真正出身寒微者微乎其微。

將門世家出身,自幼接受完整的軍政教育,除了紈絝子外,出現精英的幾率也是比寒門子弟要高的多。

但寒門之中,也未必就出現不了人才。

眼前的沈亮,機智聰敏,又果敢堅毅,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

相形之下,出身將門世家的閔元直,戰場感覺極好,是天生的將種,訓練騎兵時比沈亮還要狠辣幾分,在將士中頗有些不恤士卒的惡評。

但眾人議論起來,又是很想入得騎兵隊伍之中,成為閔元直麾下騎士之一。

薪餉待遇高只是原因之一,要緊的是武力和騎術明顯見長,人更精幹果敏,這些變化是被人看在眼裡的。

有付出就有回報,這世道相當公平。

除了這些之外,便是騎兵更容易獲得戰功,這對主動加入戰兵,有意於在這個體系里走的更遠的豪傑之輩,吸引力也是更高。

閔元直便是此輩的代表人物,鋒芒畢露,銳氣逼人。

沈亮則是另一面,果決中帶着平和,訓練也是極為嚴苛,但又不乏一些提振士氣的水段,不管是言語,還是一些獎賞和鼓勵。

閔元直不屑為之的,沈亮卻是用之不妨。

兩個人的風格完全不同,一個是銳氣十足勇往直前的寶劍,另一個則象是訓練有素,久經戰場的刀牌手,攻守自如,拿捏得法,進退自若。

看到眼前沈亮的動作,在場的武官都不乏欣賞之色,也確實只有閔元直只是隨意看着,興趣不是很濃。

對騎兵將領來說,重視的只有騎兵,眼中別無他物。

唯有騎兵克騎兵,戰場之上,只有騎兵為王。

沈亮晃明了腰間攜帶的火摺子,這東西其實就是把易燃燒的引火物從明火弄成暗火,取出來打開蓋子之後空氣進入,再一吹,便是點燃了。

肯定沒有打火機和火柴方便攜帶和保管,但畢竟也沒有這些好東西不是?

在眾人視線之中,火摺子將引線點燃,引線迅速燃燒,直至火門。

眾人看到一蓬火光一跳,接着就是震天動地的轟鳴聲響了起來。

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都感覺耳朵嗡嗡直響,半天都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