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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了銀子還不算,這張鄉紳又道:“這華居,其實住不得,將來當事拜往,俱不甚方便。弟還有空房一所,就在東門大街上,三進三間,雖不軒敞,也還乾淨,就送與世先生,搬到那裡去住,早晚也好請教些。”

杜冷秋讚歎,看人家這送禮的手段,真是好生熟悉啊。看來送禮這個勾當,咱們這兒是祖傳的。

雖然有銀子有房子,但這東西不是那麼好收的。將來這張家有事,是要他鼎力幫忙的。杜冷秋想了下,便再三推辭不要,張鄉紳急了眼,道:“你我年誼世好,就如至親骨肉一般;若要如此,就是見外了!”

看着張老爺堅持要給,杜冷秋又想到自家實在窮的叮噹響,這才把銀子收下,作揖謝了。又說了一會,打躬作別。

胡屠屍直等他上了轎,才敢走出堂屋來。

杜冷秋即將銀子交給太太打開看,一封一封雪白的細絲銀子,順便包了兩錠,叫胡屠戶進來,遞給他道:“方才費老爺的心,拿了五千錢來,這六兩多銀子,老爺拿了去。”

不管這胡屠戶是如何的粗鄙小氣,但他終究是把女兒嫁給了范進。這才有人來照顧老母,順便養活他們兩口子。不然的話,范家母子只怕要活活餓死。

胡屠戶的反應也不出意料,這六兩銀子相當於他一個季度的純利潤,他把銀子置在手裡,緊緊的把拳頭伸過來道:“這個,你且收著。我原是賀你的,怎好又拿了回去?”

杜冷秋道:“眼見得我這裡還有這幾兩銀子;若用完了,再來問老爺討來用。”屠戶連忙把拳頭縮了回去,往腰裡揣,口裡說道:“也罷,你如今結交了這個張老爺,何愁沒有銀了用?他家裡的銀子,比皇帝家還多哩!

他家就是我賣肉的主顧,一年就是無事,肉也要用四五千斤,銀子何足為奇:”又轉回頭來望着女兒說道:“我早上拿了錢來,你那該死的兄弟還不肯。

我說:‘姑老爺今非昔比,少不得有人把銀子送上門去給他用,只怕姑老爺還不希罕哩。今日果不然!如今拿了銀子家去,罵這死砍頭短命的奴才!’說了一會,千恩萬謝,低着頭笑眯眯的去了。

自此以後,果然有許多人來奉承。有送田產的,有人送店房的,還有那些破落戶,兩口子來投身為仆,圖蔭庇的。

對於這些,杜冷秋只收了一些田產和幾間店房,主要是自家族人。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薅大明朝的羊毛。

在大明,一旦考中了舉人,那名下的田產和商鋪都不需要繳稅。而投靠來做奴僕的主要是為了逃避官服派下的差役。

杜冷秋只收自家族人的,田產不多,混個溫飽足夠,大富大貴自然是不要想的。這並不是杜冷秋假清高,更不是為了心疼大明朝。他可不會吃了大白菜操着皇帝的心。

原因么,很簡單。

他曾經讀過儒術林外,而不僅僅是書本上那一篇范進中舉。他印象非常深刻的是范進中舉後由於突然富貴,導致范進老娘興奮的暈厥,隨後便死了。

杜冷秋既然穿越過來,自然要避免這種悲劇發生。她窮苦了一輩子,總該過一些清閑日子,溫飽便夠了。

大富大貴折人壽命,沒有那個必要。

南海縣地處江南,水脈交錯,交通發達,自古是商業重鎮,經商氛圍很是濃厚。但大明朝照例輕視商人,對商人多有限制,使得豪商不得不依靠貴人才能生存。

南海縣外有一條河,名曰梅花河,這河在地圖上都懶得顯示名字。因為區區寬十丈,深丈余,上游分支居多,不成體系,無法成為一條商業水道。

故而,除了本地人稱呼做梅花河之外,外地人沒人了解這條河流。

雖是如此,但也是兩岸數萬百姓的生命之源,澆灌良田,吃水用度都在此中。

到了春季,河水上漲的時候,更有無數漁民撐船而出,撒下大網,收穫滿載大魚。

此時正是夏季,河面上也無船隻,岸邊河草有氣無力,樹上的知了‘咿呀咿呀’的叫個不停。

杜冷秋靠在樹榦上,眯着眼睛打着盹,一根竹竿放在膝蓋上,另一頭甩得老遠。

正所謂,姜太公釣魚願者上勾。

他也不圖幾條魚,就為了打發時間。他本質上是一個大學生,跟那些鄉紳不是一路人。中了舉,不愁吃穿後,便徹底成了鹹魚。

這古代的娛樂項目又少的可憐。五十四的人了,也浪不動了。青樓雅座里那些姑娘咿咿呀呀的唱着,他聽得也不耐煩。

況且,在哪兒看姐兒們看的更生氣。至於賭錢,這輩子是不可能賭錢的。所以么,就只要老年人最好的消遣——釣魚比較適合他。

在南海縣,釣魚的人不多。這不,在梅花河旁,就只有寥寥無幾,差不多七八個人分布在岸邊。

“嘩啦!”

破水聲傳入耳朵。聽着就知道,旁邊的白髮老頭又有收穫,杜冷秋也不睜眼,早就習以為常。

論釣魚的本領,十個杜冷秋也不如人家白髮老頭一上午的收穫,自己魚簍里臭魚爛蝦幾條,人家卻滿滿一斗。

“嘿,這魚可新奇,通體紅潤如玉,魚目光澤透明,上了岸也是活蹦亂跳,勁頭挺大的,可惜個頭不大,不然能賣個好價錢。”

杜冷秋睜開眼看去,果真是一條巴掌大的紅色鯉魚,魚鱗如紋,細密泛光,正在老叟手裡使勁蹦躂。

河裡有鯉魚他是知道,但這般紋彩的卻罕見,就算是在物質極端發達的現代社會裡,杜冷秋也沒有見過這種鮮紅的禮遇。

他覺得很是驚奇,就直起身子偷眼瞧去。

“范老爺喜歡?”

白髮老頭咧着黃牙,緊走幾步,遞了過來:“這魚品相不錯,老漢頭一次見到,稀罕得很,您要是喜歡,拿去玩耍就是。”

杜冷秋一笑,自錢袋裡捏出十來個銅錢:“我也不佔你便宜,這些銅錢你拿着,夠買下這條紅魚。”

在如今的大明朝,銀子早已可以隨意交易。這都拜了西班牙那幫屠夫所賜,這些鳥人正在卑鄙的壓榨南美洲的瑪雅人和印第安人。手段殘忍無比,堪稱人類所有惡德集大成者。能夠跟盎撒匪幫相提並論的也只有西班牙了。

這些匪幫從南美洲弄來銀子,再到大明換取絲綢瓷器茶葉販運到歐洲,賺取十倍左右的差價,可發了大財了。

雖然銀子多了,但銀子的購買力極強。這區區一條鯉魚,可不值幾個銅錢。杜冷秋主要是覺地稀奇,紅色的鯉魚,可沒見過。

“您這,那老漢就多謝了范老爺了。”

老叟接過碎銀,連連作揖,抬頭看了下天,告辭道:“已到中午,老漢得回去吃飯,婆姨怕是等急了,就不打擾范老爺了。”

說著,收拾好漁具,再次告退後離去。

待老叟走後,杜冷秋捧着紅魚,放在眼前打量,覺得驚奇,這魚目好似人眼,流光溢彩,靈性泛澤,卻透着一股悲傷。

“你這小傢伙,誰讓你貪吃的?這下可好,被人釣上岸來,要不是你范老爺我,怕是免不了一碗魚湯,進了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