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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青的出現,很多人十分意外,丐幫群豪聽得他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弟子,更加怒不可遏,齊聲喝罵,心中卻也均慄慄危懼。

原來那日西夏赫連鐵樹將軍、以及一品堂眾高手中了自己“悲穌清風”之毒,盡數為丐幫所擒。

不久段延慶趕到,丐幫群豪無一是他敵手。

段延慶以奇臭解藥解除一品堂眾高手所中毒質,群起反戈而擊,丐幫反而吃了大虧。

群丐對段延慶又惱且懼,均覺丐幫中既沒了喬峰,此後再遇上這“天下第一大惡人”,終究仍是難以抗拒。

只見追魂杖譚青臉上肌肉扭曲,顯得全身痛楚已極,雙手不住亂抓胸口,從他身上發出話聲道:“我……我和你無怨無仇,何……何故破我法術?”

說話仍是細聲細氣,只是斷斷續續,上氣不接下氣一般,口唇卻絲毫不動。

各人見了,盡皆駭然。

大廳上只有寥寥數人,才知他這門功夫是腹語之術,和上乘內功相結合,能迷得對方心神迷惘,失魂而死。

但若遇上了功力比便更深的對手,施術不靈,卻會反受其害。

薛神醫怒道:“你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弟子?

我這英雄之宴,請的是天下英雄好漢,你這種無恥敗類,如何也混將進來?”

忽聽得遠處高牆上有人說道:“什麼英雄之宴,我瞧是狗熊之會!”

他說第一個字相隔尚遠,說到最後一個“會”字之時,人隨聲到,從高牆上飄然而落,身形奇高,行動卻是快極。

屋頂上不少人發拳出劍阻擋,都是慢了一步,被他閃身搶過。大廳上不少人認得,此人乃是“窮凶極惡”雲中鶴。

雲中鶴飄落庭中,身形微晃,已奔入大廳,抓起譚青,疾向薛神醫衝來。

廳上眾人都怕他傷害薛神醫,登時有七人搶上相護。

哪知道雲中鶴早已算定,使的是以進為退、聲東西擊之計,見眾人奔上,早已閃身後退,上了高牆。

這英雄會中好手着實不少,真實功夫勝得過雲中鶴的,沒有五六十人,也有三四十人,只是被他佔了先機,誰都猝不及防。

加之他輕功高極,一上了牆頭,那就再也追他不上。

群雄中不少人探手入囊,要待掏摸暗器,原在屋頂駐守之人也紛紛呼喝,過來攔阻,但眼看均已不及。

喬峰喝道:“留下罷!”揮掌凌空拍出,掌力疾吐,便如有一道無形的兵刃,擊在雲中鶴背心。

雲中鶴悶哼一聲,重重摔將下來,口中鮮血狂噴,有如泉涌。

那譚青卻仍是直立,只不過忽而踉蹌向東,忽蹣跚向西,口中咿咿啊啊的唱起小曲來,十分滑稽。

大廳上卻誰也沒笑,只覺眼前情景可怖之極,生平從所未睹。

薛神醫知道雲中鶴受傷雖重,尚有可救,譚青心魂俱失,天下已無靈丹妙藥能救他性命了。

他想喬峰只輕描淡寫的一聲斷喝,一掌虛拍,便有如斯威力,若要取自己性命,未必有誰能阻他得住。

他沉吟之間,只見譚青直立不動,再無聲息,雙眼睜得大大的,竟已氣絕。

適才譚青出言侮辱丐幫,丐幫群豪盡皆十分氣惱,不是找不到認領之人,氣了也只是白饒,這時眼見喬峰一到,立時便將此人治死,均感痛快。

宋長老、吳長老等直性漢子幾乎便要出聲喝采,只因想到喬峰是契丹大仇,這才強行忍住。

每人心底卻都不免隱隱覺得:“只要他做咱們幫主,丐幫仍是無往不利,否則的話,唉,竟似步步荊棘,丐幫再也無復昔日的威風了。”

只見雲中鶴緩緩掙扎着站起,蹣跚着出門,走幾步,吐一口血。群雄見他傷重,誰也不再難為他。

均想:“此人罵我們是‘狗熊之會’,誰也奈何他不得,反倒是喬峰出手,給大伙兒出了這口惡氣。”

喬峰說道:“兩位游兄,在下今日在此遇見不少故人,此後是敵非友,心下不勝傷感,想跟你討幾碗酒喝。”

眾人聽他要喝酒,都是大為驚奇。

游駒心道:“且瞧他玩什麼伎倆。”

當即吩咐莊客取酒。聚賢庄今日開英雄之宴,酒菜自是備得極為豐足,片刻之間,莊客便取了酒壺、酒杯出來。

喬峰道:“小杯何能盡興?相煩取大碗裝酒。”

兩名莊客取出幾隻大碗,一壇新開封的白酒,放在喬峰面前桌上,在一隻大碗中斟滿了酒。

喬峰道:“都斟滿了!”兩名莊客依言將幾隻大碗都斟滿了。

喬峰端起一碗酒來,說道:“這裡眾家英雄,多有喬峰往日舊交,今日既有見疑之意,咱們乾杯絕交。

哪一位朋友要殺喬某的,先來對飲一碗,從此而後,往日交情一筆勾銷。

我殺你不是忘恩,你殺我不算負義。天下英雄,俱為證見。”

眾人一聽,都是一凜,大廳上一時鴉雀無聲。

各人均想:“我如上前喝酒,勢必中他暗算,他這劈空神拳擊將出來,如何能夠抵擋?”

一片寂靜之中,忽然走出一個全身縞素的女子,正是馬大元的遺孀馬夫人。

她雙手捧起酒碗,森然說道:“先夫命喪你手,我跟你還有什麼故舊之情?”

將酒碗放到唇邊,喝了一口,說道:“量淺不能喝盡,生死大仇,有如此酒。”說著將碗中酒水都潑在地下。

喬峰舉目向她直視,只見她眉目清秀,相貌頗美,那晚杏子林中,火把之光閃爍不定,此刻方始看清她的容顏。

沒想到如此厲害的一個女子,竟是這麼一副嬌怯怯的模樣。

他默然無語的舉起大碗,一飲而盡,向身旁莊客揮了揮手,命他斟滿。

馬夫人退後,徐長老跟着過來,一言不發的喝了一大碗酒,喬峰跟他對飲一碗。

傳功長老過來喝後,跟着執法長老白世鏡過來。

他舉起酒碗正要喝酒,喬峰道:“且慢!”

白世鏡道:“喬兄有何吩咐?”

他對喬峰素來恭謹,此時語氣竟也不異昔日,只不過不稱“幫主”而已。

喬峰嘆道:“咱們是多年好兄弟,想不到以後成了冤家對頭。”

白世鏡眼中淚珠滾動,說道:“喬兄身世之事,在下早有所聞,當時便殺了我頭,也不能信,豈知……豈知果然如此。

若非為了家國大仇,白世鏡寧願一死,也不敢與喬兄為敵。”

喬峰點頭道:“此節我所深知。待會化友為敵,不免惡鬥一場。喬峰有一事奉托。”

白世鏡道:“但教和國家大義無涉,白某自當遵命。”

喬峰微微一笑,指着阿朱道:“丐幫眾位兄弟,若念喬某昔日也曾稍有微勞,請照護這個姑娘平安周全,喬峰在此多謝了。”

眾人一聽,都知他這幾句話乃是“託孤”之意,都心下默然,沒有人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