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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源末轉身,正要向她行禮。誰知,這女子疾步上前,狠狠給了他一巴掌:“蠢貨!本宮就不該聽信你之言,留在京城!”

一股鑽心熱辣之感在他臉頰上擴散。周源末暗自咬牙,握緊掌心,忍氣吞聲,一字不語。

這藍衣女子全身遮在長帷帽中,雖瞧不見她的神情,卻能明顯感受到她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怒氣:“我們的人折損半數,可卻什麼都沒撈到。周源末,這損失你要如何彌補?”

他心口壓抑,卻又無法反駁什麼。這一次,的確是他過於心急,以至於根本沒看清江氏兄妹與魏帝做的局,便妄自下手,才導致如今這樣的結果。他本以為京城之中,東、南、西、北四鎮將軍領着數十萬王軍趕往北地,與雍州刺史蕭颯的守軍一同震懾邊境,洛陽城內,魏帝可調用的軍兵數量已所剩不多,足以他們突破。

可他卻萬萬沒想到,此刻的洛陽,會突然湧現如此之多的精兵。直到如今,他才明白,江呈軼與魏帝為了今日之局,早在匈奴被擊退後,便從邊境援軍中抽調了萬數人馬悄悄趕回了京城,暗藏於四處偽成平民,等待時機。

周源末心口壓抑,恨透了設局的江呈軼與魏帝,可此時卻只能忍耐:“屬下...錯判形勢,中了那狗皇帝與江 賊的奸計。公主責怪...屬下無話可說。”

他低下頭顱認錯,廖廖幾句便作了結語。這藍衣女子氣得無法自已,指着他的鼻尖,顫抖道:“你簡直荒唐!行事之前信誓旦旦與本宮保證!現在只有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同本宮交待么?本宮犧牲自己,離開母族來到洛陽,花費多少人力物力才累至如今的人勢?”

“公主若還信屬下...”周源末接話道:“屬下願意出一計,助公主以及京城剩餘人馬逃出洛陽。”

“這爛攤子,是你惹出來的。難道你還想讓本公主替你收拾?”藍衣女子冷颼颼的說著。

周源末被噎話,心中鬱悶難泄,臉色發青道:“屬下知公主之怒,待我等成功離開洛陽,屬下願受公主處罰...”

這藍衣女子還想諷刺他什麼,難聽的話已快要到嗓子眼,又壓了下去。從觀星樓的窗戶往太學府的後巷望去,前、後、左、右四大將軍已將他們的人馬全部清剿,密密麻麻的鐵衣軍兵把江府守得似銅牆鐵壁般密不透風。

他們已完全錯失了反轉的機會,這女子心有不甘,狠狠握拳,擊打在窗朻之上。她那雙明艷的瞳眸沾滿殺機,咬咬牙道:“江府內的人,恐怕我們是無法救下了。幸好,這群人並非本宮的心腹,也非你的親故,捨棄也罷。但眼下,城門被那名冒充江呈軼的人死守,竇月闌在旁輔助,很難攻破。即便逃出去了,城外若有伏擊,我們突破重圍的機率仍然很小。如此形勢,你有何法子能在不繼續損失人馬的前提下,逃出這裡?”

“若想逃出此城,必然還要再做些犧牲。”周源末答道。

“方才鬼斧派數千人攻江府時,已將城內大半兵力吸引了過去。魏帝在此,又經歷此番劇變,這些禁衛軍與城防軍定不敢再調動兵馬隨意出擊。”周源末沉定片刻,說出了自己的推斷:“江呈軼命人假裝成他,在城門前殺敵。而他則在府內與魏帝做了一出連環戲。可...方才探子來報,至今為止,江呈軼之妹——江呈佳都未曾露面。

說明...此女極有可能受其兄長之命,帶領兵馬守在了洛陽城郊外。待我等走投無路,只能攻破城門逃離此地時,她便當即攻上,將我們一舉拿下。”

“那江女武功奇高,甚至比淮陰侯寧南憂還要厲害三分,是個聰慧無雙之人。若是她來守京郊,你我二人就算做再多犧牲,恐怕也難以逃出生天。”藍衣女子直言斷定,雙目犀利冷然的盯着他。

“公主殿下請放心...”周源末非常篤定的說道:“江女身在北地時,便已重傷累累。為她診看病情的醫者說,她絕不可繼續動武力,否則一旦再次病發,便是藥石無醫。她即便在城郊領兵,也只是指揮,不可能上陣廝殺。”

“就算只是指揮。她亦是兵法奇絕之人,你如何確定,我們能贏她?”藍衣女子接着問。

周源末抬起雙臂,向面前女郎行禮一拜,恭敬道:“公主。屬下在籌備洛陽事時,便已想好失敗後的逃生之路。從淮陰侯府往東行百餘米,有一處荒涼破舊的布衣坊。三年前被屬下買入私產,用作招集人馬之地。內側廳廊有一間暗道,直通城外。公主可帶心腹人先從此暗門離開。”

聽他話中安排,藍衣女子沉吟片刻問道:“那麼你呢?”

“今日之敗局,皆是由屬下一人造成。既如此,屬下願意擔責。城門仍要有人強攻,才能吸引竇月闌與水閣之人的目光。京郊以外,江呈佳領兵埋伏,需要有人調虎離山,方能確保公主與眾人安全撤逃。”周源末請纓出戰,說得十分中肯。

藍衣女子遲疑片刻,問道:“本宮與你,只剩下三千心腹藏於城中。竇月闌與那假扮江呈軼的人浴血奮戰,死守城門,後又有景汀支援。你就算將這兩千心腹都帶去,掩護我一人出城,恐怕也破重圍。周源末,不是本宮不信你。只是這樣的時局,本宮絕無可能讓自己精心培養多年的心腹精兵,跟着你去送死。”

“公主不必擔憂。您手中的一千八百名精兵,可隨您一同撤出城。屬下只需帶上兩百人,便可破城門。至於,屬下剩餘的那些心腹,便要有勞公主您,帶出洛陽了。”周源末向這女郎請求道。

藍衣女子目露訝異,見他一幅沉穩之象,便暗暗蹙起了眉頭:“既如此,本宮便再信你一回。”

周源末頷首,拱手作揖,便欲退出觀星樓,準備強攻城門一事。

“慢着。”

正當他抬腳就要離開此間屋舍時,身後這位藍衣女子再次開了口。周源末不得以止步,扭身望向女郎,皺着眉宇問道:“公主還有何事要交待?”

藍衣女子向他疾步而來,在門檻前徘徊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了一封帛書,交到了他手中。

“若到緊急時刻,將這封信交給江女。或可保你一命。”她緩緩說道:“周郎,你與本宮的大業還未完成。本宮望你能逃脫險境,重回占婆,與本宮再商大事。”

周源末微微一愣,接過她手中的那封帛書,眸中露出探究之意。他神色深沉,小心問道:“公主與江女...莫非是舊相識?”

他問出心中疑問。這藍衣女子立即收住語氣中的憂慮,即刻冷漠道:“周郎,不該問的莫要多問。秘密知曉太多,對你沒什麼好處。”

周源末心中生疑,隨即點頭,向她拜道:“屬下多謝公主憐惜。”他緊緊握住這封帛書,轉身向觀星樓的台梯行去,於廊道盡頭消失了蹤跡。

藍衣女子目光愈發黯淡,雙手緊緊相握,重新扭身入屋,走到窗前,死死盯着不遠處的江府,心情燥熱激動:時隔多年,她終於走到這一步,終於能與“故友”交鋒,自然無比興奮。

彼時,天色漸暗,洛陽城內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幾乎無人敢在這樣的時刻上街行走,街上空蕩蕩一片,與早晨的熱鬧全然相反。

城門之前,才平復完一場廝殺的竇月闌與寧南憂,皆倚靠街角石牆休憩。

此刻,頂着江呈軼那張麵皮的寧南憂,身如萬千針刺般難以忍受。他的舊傷早已崩裂,又添了數道新傷,此刻已有些撐不住。然而,戰爭卻還未停止,他無法掉以輕心,只能守着城門繼續等待。

他時不時瞧着天色,計算着李氏蘇醒的時刻,愈發焦躁起來。

城門前,東府司與廷尉府的府兵們都是一副疲憊之象。長街小道的四處皆是倒在血泊中的屍體,七零八落,血氣橫飛。正當眾人精疲力竭,無力動彈時,城頭街巷中忽然飄來了一股青煙。那煙霧越飄越大,逐漸將城頭休息的所有府兵全都包圍。

寧南憂依靠泥牆閉目養神,入定時,聽見耳邊傳來府兵倉皇失措的叫聲:“江主司!街角不知為何突然冒出一股青煙。正向城門蔓延!”

他深深擰住眉心,抬眼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那青煙慢慢集成了大霧,朝城門迅速襲來,帶着一股濃厚的灼燒味與刺鼻的惡臭。被青色霧氣纏繞住的府兵紛紛倒地,捂着雙眼慘叫。

寧南憂立即翻起身來,推了推在身邊昏睡的竇月闌,高聲喊道:“竇廷尉,快些醒醒!”

竇月闌經歷一場惡戰,已疲乏至極,坐在牆角才閉上眼,便已入夢。還沒養足精神,就被人推醒,睜眼時又見四周燃起大霧,當即跳了起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