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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珊認真點了點頭,答應了女郎的要求。

江呈佳陪着她坐了許久,坐到天色微暗,沐雲從前院尋過來,兩人才從庭前階台上站起身。

“阿蘿,你與千珊在這裡做甚?”沐雲從青騰閣外進來,遠遠的眺見主僕二人坐在庭下,便出聲詢問道。

走進了一些後,她才發現千珊的眼眶通紅,彷彿剛剛大哭了一場,經歷了什麼肝腸寸斷的事情。沐雲不由頓首,感受着主僕二人之間的那股奇怪的氣氛,才忽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她一時僵住,有些尷尬的站在院中,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她曉得,江呈佳已將千珊不能與薛青相守的事實說了出來。否則,千珊不會哭得這樣傷心慘烈。沐雲有些頭疼,此刻不知是進還是退。她最不會哄人了,瞧見旁人落淚只有干著急的份,從來不曉得如何開口。

沐雲醞釀了一番,提起氣息,剛準備開口,便被江呈佳一聲喚住:“阿依。”

沐雲頓住,朝她望去,只見女郎沖她慢慢的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說。沐雲再朝千珊看了一眼,只見這姑娘垂着頭,已是精疲力竭,的確不適合再聽勸。她蹙着眉頭,沉默了片刻,衝著江呈佳頷首,隨即閉上了嘴。

庭院之內,沒有多餘的話語交流,靜得能聽見女郎們交錯的呼吸聲。

千珊緩了許久,才稍微好受了一些,抬首瞧見兩位女郎都十分緊張的盯着她瞧,不由無奈道:“兩位姑娘...我沒事,不用擔心。”

她嘴上這麼說著,可手指卻一直緊緊揪着胸口,不肯放鬆。

江呈佳低聲嗯了一句,溫柔道:“你想通了便是最好的。千珊,若是累了,便去休息片刻,莫要強撐着。”

她知,千珊此刻已是勉強支撐,只是不想表露過多的悲傷讓她擔心,才會佯裝無礙。於是,她給了千珊一個休息的借口。果然,這姑娘疲乏的點了點頭,聲色沙啞的說道:“好。”

千珊有氣無力的行禮告退,搖搖晃晃的離開庭下,朝房舍行去。

沐雲盯着她離去的背影,無奈嘆息道:“你只是將事實告訴她,她便已是這樣的痛苦。若再讓她去問薛青願不願意,豈不是...徹底摧毀她心底最後一絲希望?”

江呈佳皺眉:“薛青已經知道了。我與千珊談論此事時,他在屋外聽見了。我看他的反應,應當是一字不落全都聽了進去。”

沐雲吃驚道:“果真?那他是什麼反應?”

“他跑了。”江呈佳臉色難堪,似乎很是不悅。

“....?”

沐雲身形微震,顯然沒料到是這個結果:“跑了?怎麼會跑了呢?以薛青的個性,以及他對千珊的歡喜,不應該如此輕率的逃避啊。”

“遇到這樣的事,誰還能冷靜?他這般,實屬正常。”江呈佳評斷道:“這樣也好,若薛青不願忍受痛苦,便足以說明他們二人不合適。這世上最怕的便是一廂情願。”

沐雲望着她,不由咂舌:“說起旁人,你倒是很會。談及你自己,卻又不行了。”

她唉聲嘆氣道:“想當年,阿軼也勸你良多,讓你不要繼續等下去,可你...卻固執地等了兩千年,一轉眼,這一百年又在彈指間過去了。可...你和覆泱仍然沒有結果。”

“我與覆泱,是雙方自願。”江呈佳心中無語,悶悶的回了一句。隨後又覺得只說這一句不夠,於是提起氣息準備繼續往下說。

眼瞧着女郎就要長篇大論的反駁她,沐雲趕忙擺手,點頭贊成道:“是了是了,你二人情況不一樣。是我多嘴。”

她上前,拽住江呈佳,着急忙慌的說道:“別說這些了,你快隨我去瞧瞧我給你布置的院子!我是按照南雲都的陳設布置的,保證你會喜歡。”

沐雲嘰嘰喳喳的說著,阻止江呈佳的後續,惹得她哭笑不得。兩人朝青騰閣外行去,互相叫嚷着,吵吵鬧鬧的遠去。

艷陽高掛于晴空,浮雲掠過驚鴻,很快這座庭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五日後。

京城之內、朝野上下,皆對淮陰侯調遣精督衛圍攻廣信一案,有了嶄新的認識。當初指證淮陰侯圖謀不軌的宗正鄧夫也隨着風向轉變了態度,抓住寧南昆與宋宗私下交涉謀財的證據,對常山侯府與淮王府緊追不捨,逼迫攝政王放棄對蘇刃案的審判權,雙方劍拔弩張、寸步不讓。

鄧氏與攝政王僵持不下,便意味着宋宗案不能結案,朝中諸臣無人敢隨意站黨,日日如履薄冰,欲觀勢而後定。朝中的形勢,給了寧南憂暗自出手的機會。他小心躲過淮王府、明王府的層層監視,向付沉傳去了消息。一日不到,宗正府上便收到了一封來自廣信的匿名舉報信。信中附了一疊走私案的調閱文書。鄧夫打開一看,發現這竟是一份能夠證明攝政王與宋宗有金錢往來的證據。鄧夫大喜,上呈太尉府。鄧國忠得此文卷,心中驚疑,立即遣人調查這封舉報信的來源,卻只找到送信的行差,至於幕後之人,不論他如何查訪都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蹤跡。

鄧國忠心中存疑,握着這份文書,思量再三後,套馬奔入了宮城。南宮之中,魏帝收此卷書驚駭不已,當即召見屬臣商議此事。僅僅一夜,局勢便發生了轉變。夜幕深時,一匹驚馬在寂靜的街道上狂奔百米,疾蹄縱躍於城間。馬匹長聲嘶鳴驚天動地的傳來,一名黑衣人翻滾下馬,向淮王府內遞去了一份急報。

翌日辰朝,攝政淮王忽然轉變了態度,不再執着於蘇刃一案的審判權,在鄧氏一族及其黨臣的口誅筆伐中,放棄了常山侯。

魏帝大喜,當即命廷尉府擬寫了寧南昆的判罪文書,並勒令廷尉府與東府司在四日內整理出宋宗案與蘇刃之間所有的關聯。

數案齊驅並查,使得原本就不清閑的東府司、廷尉府更加繁忙起來。

竇月闌與江呈軼沒日沒夜的整理卷宗,點着青燈熬了兩日三夜,才謄寫整合成新卷,向宮內遞交。

兩日後,江呈軼終於從東府司與皇宮的各類官司中脫身,抽空回了趟府邸。

得知他歸來的消息,沐雲與江呈佳一大早便在府前等候。

天蒙蒙亮時,江府的車駕緩緩駛入了巷中。江呈軼下了牛車,轉眼便瞧見候在門前妻子與小妹,心中涌過一陣溫暖。

“怎得清早就在這裡等着了?”郎君撫平衣擺的褶皺,稍稍整理了一番,邁着挺拔的步伐朝府前行去。

他面帶倦意,眼下青烏一片,像是連着熬了好幾夜,氣色十分不佳,那一身灰藍的布衫也變得皺皺巴巴,不似往日整潔。門前兩位女郎觀此景象,心中紛紛酸澀,盼着望着,眼眶便微微紅了一圈。

郎君在階下站定,笑眯眯的望着她們道:“一個兩個都傻了嗎?怎得不說話?”

女郎們默默無語。郎君溫柔似水,朝她們緩緩展開雙臂,揚眉勾唇,在清晨朝暉中彎唇莞爾。沐雲望過去,腳下再也站不住,朝他懷中奔了過去。

姑娘如風,與他撞了個滿懷。軟香玉環身,郎君心動十分,親昵摟腰,笑似燦陽。

江呈佳慢悠悠走過去,悄無聲息的站在一遍,靜靜的望着兩人擁抱。

“阿蘿。”江呈軼望着她,伸出另一隻手臂,示意她過來。

美郎如青竹,蕭蕭瑟瑟,形骨挺立。江呈佳勾唇低笑,小步微起,同向他奔去,像兒時一般抱住他的胳膊,嬌嬌柔柔地說了一句:“兄長辛苦了。”

府前之景,宛若丹青點筆、驚鴻照影。

許多時候,江呈佳都在想,若不是她身側,有鼎力支持她的親人與好友,恐怕,人間這數千年的悲苦早就將她吞噬了。

“入府吧。”江呈軼溫淺低柔的聲音傳來,“有事同你們說。”

懷中兩位女郎同時抬起了頭,瞧見他目光中的一絲深沉,便紛紛暗下了目光。

小廝將牛車停入廄內,郎君便領着兩位女郎穿過府門,朝書房行去。

合上屋門,三人圍坐。江呈軼才開口低聲道:“前線傳來消息,大魏使臣自北關而出後,已入了各國駐紮在大魏邊境的軍帳。各王君、首領雖並未同匈奴小單于達成協議,但卻有借兵匈奴的想法,形勢非常不妙。六月大婚典禮,倘若京城一亂,邊境之戰便會立即爆發。”

他將邊境之戰與京城聯繫起來,說明其中要害,便稍作停頓,等着女郎們的反應。

江呈佳道:“兄長突然提及此事,難道是想暫停京城的計劃?”

江呈軼搖頭:“自然不是。即便京城不亂,那匈奴小單于也不可能消停。阿善達一直被羈押於邊城,匈奴各首領藉著營救匈奴王的名義,也要舉兵攻打大魏,絕不可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那...兄長是何意?”江呈佳提問。

此刻,江呈軼板着面孔,神情鄭重道:“未來數月,京畿一帶定會騷亂不止。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