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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勉怔住,眉頭輕蹙,似乎沒料到江呈軼會拒絕,輕聲問道:“夢直兄是有什麼顧慮么?為何要這樣說?難道...城氏有何處做得不妥,令您感覺不安了么?”

此時,一旁的江呈佳也面露不解,看着自己的兄長臉色深重,只覺得奇怪。照理說,城勉提出江氏與城氏合作的建議,江呈軼應該一口答應,可她也沒有想到,他遲疑良久,最終竟然出言推辭了?

“城小郎君多慮了。城家皆是忠臣良將,江某很願意與這樣的世家交往。只是,眼下,江氏乃是眾矢之的。城家若與江氏交好,亦會被群臣圍攻,就連陛下也會心生不悅。城將軍領軍出征,此刻正在北地苦戰,倘設腹背皆受敵...致使城家軍沒能守住大魏疆土,豈不是江某的過錯?”

城勉與江呈佳緊繃的精神,因江呈軼這番話得以稍稍緩解。

“若夢直兄顧慮的是這個...城某倒是有個法子解決。江氏與城氏,表面上仍可保持原來的關係,甚至...可以依照陛下與群臣的意念,漸而疏遠。”

江呈軼望向木輪上坐着的白衣郎君,目光深晦,低聲問:“城小郎君的意思是...城氏與江氏的合作,亦可通過這條密道進行?”

城勉點頭應許道:“城某方才便是此意。只是沒能同江兄說清楚,倒是我的不是。”

江呈軼又問:“城小郎君能否保證,這條密道永不會被發現?”

城勉面色一頓,深鎖眉頭,輕聲道:“這條密道乃是城某親自監工打造,絕不會有失。城某敢向夢直兄保證,日後,暗道密室中所有的會談,一絲一毫也不會流傳出去。若將來出現變故,城某也絕不會讓江府受到牽連。”

江呈軼斟酌再三,目色緩和,輕聲細語道:“既然要暗中合作,自然不能只讓城小郎君承擔日後的風險。江氏與城氏,應當齊心協力才對。”

城勉聽之,當然欣喜,面露微笑道:“夢直兄這樣說...既是答應了?”

江呈軼點點頭道:“城氏與江氏,皆願為東宮出力,既是暗中合作,只要不牽連城大將軍在北地邊境的戰事,江某便沒什麼不肯答應的。”

太子坐於主位,豎耳細聽着兩人的對話,心中洶湧澎湃。

這時,城勉微微側過身體,向少年郎道:“殿下,臣與江主司已達成一致,不知您是否還有什麼要囑咐?”

太子沉聲道:“本宮能得先生與表兄兩位的襄助,當是如虎添翼。只是...本宮要說一句。不論如何,若欲險境,二位需先保住自己。本宮不想因這攬權之事,失去最親近重要之人。”

江呈軼與城勉心頭一暖,各自端起手臂,點頭彎身行禮,向太子恭敬道:“臣等領命!”

密室之中,燭燈的光越燃越清亮,發出幾聲細微的炸裂聲,燈芯因灼火而悄悄爆開,燭油濺起,灑在布罩上,一晃而過。樑上開頂的明窗中吹來一股涼風,使得燥熱的密室生出一股舒爽微涼之意。

眾人與太子告辭後,重新回到了客棧之中,不過多久,便各自分散,悄悄離開了小巷。

一路上,江呈軼沉默寡言,臉色凝重。牛車之中,女郎們面面相覷,各自不敢言語。過了半晌,江呈軼閉着眼,忽然開口道:“阿蘿。你與城勉,究竟是什麼時候搭上關係的?這條密道...又是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女郎曉得自家兄長終有一時會詢問此事,便輕聲答道:“兄長為薛青與袁服之事忙碌奔波,在城外抓捕蘇刃時,我為了轉移魏帝的目光,曾欲前往拜見東宮,揭露鄧氏暗中操控少府司,據內庫財寶為己有之事。

然則,當時魏帝因兄長之事,懷疑東宮,我根本無法靠近,於是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前往城府。只是,魏帝疑心太重,城府之外,亦有重兵把守。城小郎君被阻於府外,無法歸家...我因此才與之相遇。

之後...城小郎君便將我帶到了那間客棧,引我自那條密道,去了太子的東宮之中...這才順利逼得陰利成上奏疏文,稟告國寶丟失一事,從而引出了鄧氏盜竊內庫財寶的大案。”

“陰利成之事,竟是城勉暗中相助,才順利辦成?”江呈軼十分驚詫,又問道:“你還有什麼事瞞着我么?”

女郎細細想了想,躊躇半刻,猶豫道:“兄長被困於宮廷,陷入險境那幾日,可曾覺得疑惑,為何魏帝會命黃門侍郎佟亮入宮審案?”

江呈軼倏地睜開眼,望向她,惑然不解道:“怎麼,難道這件事,也與城勉有關?”

女郎點點頭道:“讓佟亮入宮,乃是城勉之策。太子殿下向魏帝舉薦此人,一來可以坐實鄧氏之罪,二來也會讓魏帝對兄長的疑心稍稍減去一些。”

江呈軼沉吟片刻道:“看來,城勉手中抓住了佟亮的把柄,才會令此人聽命於太子,在宮中助我一臂之力?”

女郎頷首:“不錯,正是如此。”

江呈軼臉色凝重:“我當時,只猜到了是太子舉薦佟亮入宮審案,卻沒想到城勉亦有這樣的心計謀略。”

女郎溫言道:“城勉此人,不可小覷。光看他為太子建造的密道,便可知,其心志宏大。”

“我原以為,城將軍耿直為人,即便皇帝猜忌,也並無過多防備,倒是沒想到城勉早就在私下為城氏的將來做打算了。阿蘿,雖城氏一族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但,我們不可全然相信城勉。他身懷重疾,還能暗中蟄伏,為太子攬事,實力自然比我們看到的還要強悍。一切,還是要小心翼翼才是。”

“兄長說的是。我自不敢向城勉透露全部,他亦是處處小心防範。”

江呈軼沉重的臉色漸漸緩和,安下心道:“如今,你我皆是在刀尖上行路,稍有不慎,便是鮮血淋漓。阿蘿,為了將來,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你我都要各自小心。”

女郎連連應道:“兄長放心。事情輕重,我心中有數。”

江呈軼盯着她,默然半晌,輕聲道:“太子身邊的事情,日後,你還是在暗中操持吧。莫要再與東宮有其他交集,哪怕是通過城勉,也不可。朝局之事,你參與越多,將來便越難脫身。

更何況,如今君侯明面上仍是淮王之子,而你亦是淮陰侯夫人。太子縱然相信我的為人,也會對你的身份心存芥蒂,若出了什麼事,只怕不會將你的安全考慮在內。若東宮不護你,至少...君侯不會讓你有事。君侯最厭惡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人利用,切不可讓君侯察覺,你暗中協助我,襄助東宮。若那樣,只會傷了你們的夫妻情分。”

郎君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神情異常凝重。

江呈佳一邊答應着,一邊又覺得奇怪:“兄長說得這些,我自然明白。今日之事,也只是為了解決兄長多日以來的煩惱。此後,我會悄悄脫身,不再參與東宮謀事。只是,兄長何時變得如此多思多慮,倒叫我心中略有不安?”

江呈軼卻刻意迴避了女郎投來的目光:“只是叮囑,你莫要多心。”

他再次閉上眼,坐在角落中,噤了聲。

江呈佳皺着眉頭,一臉疑惑的看向身側坐着的沐雲,卻見她亦是滿眼不解。

牛車駛入了江府門前的小巷中,終於停了下來。江呈軼一聲不吭,悶着頭下了車,便徑直朝府內行去,彷彿忘記了女郎們的存在。

江呈佳迷惑道:“兄長這是怎麼了?突然之間...鬱鬱寡歡?難道我引他去見太子與城小郎君,令他不悅了?”

沐雲搖搖頭,亦是百思不解:“我亦弄不懂他在想什麼。從方才在密室之中,我便發現,他神色古怪。”

女郎們紛紛將目光投向府門前那抹漸行漸遠的身影,愈發覺得事有蹊蹺,於是連忙追了上去。

兩人追至廊下,沐雲卻忽地想到了什麼,當即攔住了江呈佳,轉身對她道:“你別跟上去了。我去問問,若有什麼消息,會去碧棠齋告訴你。阿軼既然是在見過太子後突然這樣的,那麼不是有着其他顧慮,便是與你有關。

若這個時候你再去,恐怕吃力不討好。更何況,他生氣起來,就算我們不斷追問,他也不會說半個字的。倒不如,先讓我哄好他,再細細詢問。”

江呈佳曉得自家兄長的脾性,頓了片刻道:“也罷。只是...阿依,若有什麼不妥,你定然要告訴我。”

她緊緊握住沐雲的手,再三叮囑。沐雲頷首道:“放心罷,我曉得的。”

此話落罷,她不敢耽擱,即刻朝甬道盡頭追去。

江呈佳留在廊下,倒是莫名其妙的心慌起來。她反覆思量,也未想出今日自己的言行有何不妥,於是神色沉沉的朝碧棠齋行去,愈發覺得不安。

她才入齋中,便聽見屋內傳來一陣清脆的叫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