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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鄧情,一開始私自攜帶長鳴軍三營兵將回京,其目的便是要你們佯裝成京城周遭的盜賊與馬匪,做一場天衣無縫、看似意外的截殺。但不論他如何安排,總會在京郊留下痕迹,怎麼樣都是不保險的。

但,倘若他能借占婆之手,除去鄧陵,性質便不一樣了。如此一來,他既可以遮掩長鳴軍在京郊徘徊過的痕迹,又能將罪責推到我東府司身上,讓陛下以為是我府無力處置亂局後事才導致鄧陵意外身亡。

所以,當擾亂京城的那群占婆兵找到他時,他必然會答應他們的請求。”

江呈軼聲色平淡的說出一切真相,表情沒有半點起伏,卻將牢內的柳景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你?”柳景囈語幾句,吃驚至極。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有一點線索,深挖下去,總能找到真相。你也不必如此驚訝。”

柳景已是坐立不安,滿頭虛汗。京郊截殺鄧陵之案,是他親自帶着手下兵將所為,鄧情躲在暗處,甚至沒有現身。那時,鄧情告訴他,只要此事辦成,他便能與妻子團圓。但同時也告訴他,若將來東窗事發,他必須承擔此案罪名,否則將來鄧氏一族會全力追殺,必不會讓他與妻子有機會苟活於世。

因此,他將此事深藏於心,不敢有分毫懈怠,替鄧情賣力處理京郊的痕迹,生怕有一絲疑漏。

明明郊外那樁事辦得如此隱秘,幾乎不留任何證據,可為何還是讓江呈軼查了出來?

柳景心裡曉得,弘農騷亂的罪名,雖然會由他替鄧情頂下,但最終,也只不過是叛個流放黥刺之刑,不會嚴重到將他斬首示眾。因為,追殺紀成導致都城大亂的根本起因出自鄧情,是他私自調兵回京,又無能管束,才會令事態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況且,紀成一事,涉及當年謀反逆案,是魏帝的心結,更是大魏上下無人敢重新提起的過往秘事。魏帝就算想讓柳景頂替鄧氏所有的罪名,也要顧及臣民、顧及自己,眾目睽睽之下,他絕不會重判長鳴軍三營的各級兵將。

但鄧陵意外身死京郊的案子卻不同,無論如何,這其中都牽扯到了占婆。且,是他親自護送占婆一行兵馬離開了京畿地區。這便涉及到了與敵國串謀的罪行。

通敵叛國之罪,只要他承認下來,便必然是車裂於市、五馬分屍的結果。

“如今,我在南殿之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揭穿了此事。你已無路可退,要麼按照鄧情之前所說,替他頂罪,承認京郊之事是你一人安排,落得個通敵叛國的罪名,於東市之外斬首示眾,屍體懸掛市門三日。

要麼,聽我之言,不要繼續助紂為虐,到那時,水閣自會保你以及你的妻子性命,讓你們在未來仍有團聚的機會。兩條路,涇渭分明,擺在你面前,如何抉擇...便是你的事了。”

柳景不自覺的吞了吞喉嚨,後背已然濕透,全身打着顫,沉默了許久才問道:“若我,答應了你的要求。你當真能保我與我的妻子,這輩子不受追殺之苦么?”

柳景不敢輕易答應,縱然他曉得此刻他的妻子有水閣的貼身保護,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但,他與江呈軼交涉甚少,根本不知道此人到底如何。一旦他為了東府司乃至江氏,與鄧氏為敵,那麼就算他將來博得了重見天日的機會,鄧情手下的那幫亡命之徒也不會放過他,必然會對他以及他的妻子趕盡殺絕。

倘若事後,水閣對他們撒手不管,那麼就算此刻他指證鄧情能夠逃過一劫,日後也必將飽受流離奔波之苦。若,單單只有他一人受苦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帶上他那已經有孕的妻子...柳景寧願自己承受一切,也不願自己心愛之人遭受此等苦痛,更不想自己那還未出世的孩兒,自娘胎中便受盡驚險可怕之事。

此時他獨自承罪,不過是一死,好歹能保他的妻兒下半輩子的幸福。分析權衡之下,他當然要小心選擇,需得先探探江呈軼的口風,再做決定。

江呈軼緩緩抬頭望向他,沉聲道:“只要你按照實情說話。我可以向你保證,你不僅可以平安歸去與你的妻子團圓相聚,還能安靜度過下半生,不再受任何顛簸之苦。”

柳景眸中的期盼更閃爍了幾分,緊抓着牢門柵欄,追問道:“你說的可是真話?!”

江呈軼點點頭,毫不猶豫的應道:“我既然承諾,必是真心。”

柳景與林木不同,縱然他曾是董道夫麾下得力的幹將,卻一心埋在軍營之中,建軍殺敵,做得都是有益之事。他本性屬善,並不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若非鄧情用他的妻子來作要挾,柳景根本不會答應鄧情前往京城,行此等有去無回的險事。他也算是個性情中人,為了自己的妻兒,願意奉獻一切。

既然他心中有情亦有義,手上也並沒有沾到無辜者的鮮血,又願意懸崖勒馬,及時停步,江呈軼倒是願意將他保下,許諾他下半生與妻兒平安度日。

“若如此...柳某必當全力相助,不再有任何猶疑!”柳景在牢中行大拜之禮,朝江呈軼磕了幾個響頭,聲音起伏高揚,激動萬分。

眼見此狀,江呈軼便知,此人算是徹底勸服了。

甬道兩側的青光微微搖晃着,就在這時,長廊的盡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崔遷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牢獄中響起:“江主司...還請您快些。看時辰,再過一盞茶的功夫,岳橈便要來換防了。”

江呈軼聽到此聲呼喚,立即衝著甬道盡頭處站着的崔遷點了點頭,輕聲應道:“在下這便來。”

落罷此音,他扭頭再向柳景望去,壓低嗓音道:“柳景,四日之後,殿堂會審,我等着你的消息。”

柳景跪伏在地,默默的再行一拜之禮,隨即目送江呈軼離開。

幽暗牢獄的甬道前,崔遷已急得跺腳,眼瞧着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心中緊張不已。就在他準備再次催促時,江呈軼急匆匆的奔了過來。

“讓崔總管久等了。”江呈軼恭恭敬敬的向他作揖道。

崔遷終於瞧見他的身影,心裡舒了口氣,也顧不得什麼禮數,瞧着外頭天色愈加漆黑,便急忙拽着江呈軼的手腕往外走:“江主司還是快些隨老奴離開這裡吧...待得越久,越是不安全。”

他被崔遷拖着,踉踉蹌蹌的往宮獄外奔去,有些哭笑不得。

宮獄之外,只有幾名禁軍守着,崔遷帶着江呈軼出了內牢的大門,便又重新恢復了內侍總管的儀態。江呈軼跟在他身後,微微彎着身子,走了出去。

兩人繞過內牢旁星星點點的幾名禁軍,來到側邊幽深靜謐的樹林中。

崔遷這才向江呈軼回了一禮道:“方才形勢匆忙,老奴失了禮數,故此向江主司賠罪。”

江呈軼連忙擺手,將他扶起,客客氣氣道:“在下擔不起您這般大禮。今夜之事,若無您相助,在下恐怕不能如願。應當是在下向崔總管行禮...時辰不早了,總管若離陛下太久,恐怕會惹來懷疑,您早些回去吧。”

崔遷點點頭,柔聲說道:“老奴是該回去了...還請主司大人在返回武英殿的路上一切小心,莫要讓人發現端倪。”

江呈軼頷首答道:“總管放心。我既能悄悄前來,便可安然歸位。”

崔遷聽到他的回答,才安心轉身離開。只見他邁着小碎步,走到與宮獄相連的游廊上,朝着外圍的甬道里呼喝一聲道:“還請頭領歸位吧。咱家逗留多時,已將事情辦妥,是時候該走了。”

那守在外圍的禁軍頭領聽到這聲喚,才從與長廊相連的階台上踏步奔來,一陣鐵甲與劍鞘摩擦的聲音響起,緊接着便聽見那頭領的說話聲:“崔總管究竟辦了什麼事?速度竟然這麼快?”

那頭領心中訝異,便好奇的問了兩句。

誰知卻得崔遷一陣呵斥:“還大人莫要多管閑事,咱家是奉了陛下密令前來的。有些事情聽多了,可是會沒命的。”

那頭領臉色一變,不敢繼續再問,於是彎腰作揖行禮道:“是屬下失了分寸,望崔總管海涵。總管既然已了事...屬下就不挽留了,這便回崗值守了。”

此話說吧,這人便轉身離去,沒再繼續打探。崔遷端着,瞧他持劍踱步轉到了宮獄門前繼續值守,才松下一口氣,隨即向江呈軼的方向張望了一番,確定那樹林中已無人影,才定下心來抬腳離開。

江呈軼腳步很快,前腳崔遷才與值守的禁軍頭領周旋完畢,後腳他便已經逃出了這座森嚴陰暗的宮獄內牢,一路朝南宮的武英殿奔去,馬不停蹄,不敢有絲毫耽擱。

他出來已久,若不快些趕回去,恐怕要讓人心生疑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