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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婢從來絕世無,葵枝竟自與人殊。

全忠全烈全名節,真是閨中女丈夫。

或有人問於余曰:此書前套號《忠烈俠義傳》,皆是生就的俠肝義膽,天地英靈,何其獨鍾斯人?余曰:忠義之事,不但男子獨有,即名門閨秀,亦不乏其人。又不但名門閨秀有之,就是下而求之奴婢,亦間或有之。昔周有天下時,衛國義婢葵枝有段傳序,因采入《小五義》中:衛國有一官人,叫作主父,娶妻巫氏。夫妻原也相好,只因主父是周朝的大夫,要到周朝去作官,故別了巫氏,一去三載,王事羈身,不得還家。這巫氏獨處閨中,殊覺寂寞,遂與鄰家子相通,暗暗往來。忽一日,有信報主父已給假還家,只在旬日便到。

巫氏與鄰家子正在私歡之際,聞知此信,十分驚慌。鄰家子憂道:“吾與汝往來甚密,多有知者。倘主父歸而訪知消息,則禍非小,將何解救?”巫氏道:“子不須憂,妾已算有一計在此。妾夫愛飲,可將毒藥制酒一樽,等他到家,取出與他迎風。他自歡飲,飲而身斃,便可遮瞞。”鄰家子喜,因買毒藥,付與巫氏。巫氏因命一個從嫁來的心腹侍妾,名喚葵枝,叫他將毒藥浸酒一壺藏下,又悄悄吩咐他:“等主人到時,我叫你取酒與他迎風,你可好好取出,斟了奉他。倘能事成,我自另眼看待。”葵枝口雖答應,心下卻暗暗吃驚道:“這事怎了!此事關兩人性命。我若好好取出藥酒,從了主母之言,勸主人吃了藥酒,豈不害了主人之命?我若悄悄說破,救了主人之命,事體敗露,豈不又害了主母之命?細細想來,主人養我一場,用藥害他,不可謂義;主母托我一番,說破害他,不可謂忠。怎生區處?”忽然想出一計,道:“莫若拼着自身受些苦處,既可救主人之命,又不至害主母之命。”算計定了。

過不數日,主父果然回到家中。巫氏歡歡喜喜接入內室,略問問朝中的正事,就說:“夫君一路風霜,妾聞知歸信,就釀下一樽美酒在此,與君拂塵。”主父是個好飲之人,聽見他說有美酒,便欣然道:“賢妻有美意,可快取來。”巫氏忙擺出幾品佳肴,因叫葵枝,吩咐道:“可將前日藏下的那壺好酒燙來,與相公接風。”葵枝領命而去。去不多時,果然雙手捧了一把酒壺,遠遠而來。主父看見,早已流涎欲飲。不期葵枝剛走到屋門首,“哎呀”的一聲,忽然跌倒在地,將酒潑了一地,連酒壺都跌扁了。葵枝跌在地下,只是叫苦。主父聽見巫氏說特為他釀下的美酒,不知是怎生馨香甘美,思量要吃,忽被葵枝跌倒潑了,滿心大怒,先踢了兩腳;又取出荊條來,將葵枝擎倒,打了二十,猶氣個不了。巫氏心雖深恨,此時又怕打急了說將出來,轉忍耐住了,又取別酒奉勸主父,方才瞞過。過了些時,因不得與鄰家子暢意,追恨葵枝誤事,往往尋些事故打他。

這葵枝甘心忍受,絕不多言。偶一日,主父問葵枝閑話。巫氏看見,怕葵枝走消息,因攛掇主父道:“這奴才甚是不良,前日因你打他幾下,他便背後咒你;又屢屢竊我妝奩之物。”主父聽說,愈加大怒,道:“這樣奴才,還留他作甚!”因喚出葵枝,儘力毒打,只打得皮開肉綻,痛苦不勝。葵枝只是哭泣哀求,絕不說出一字。

不料主父一個小兄弟盡知其事,本意不欲說破,因見葵枝打得無故,負屈有冤,不敢明訴,憤憤不服,只得將巫氏之私,一一與主父說了。主父方大驚道:“原來如此!”

再細細訪問,得其真確,又慚又恨,不便明言,竟暗暗將巫氏處死,再叫葵枝道:“你又不痴,我那等責打你,你為何一字也不提?倘若被我打死,豈不屈死與你?”葵枝道:“非婢不言。婢若言之,則殺主母矣。以求自免,則與從主母之命,而殺主人何異?何況既殺主母,又要加主人以污辱之名,豈為婢義所敢出。故寧甘一死,不敢說明。”主人聽了,大加感嘆,敬重道:“汝非婢也,竟是古今之義俠女子也。淫婦既已處死,吾當立汝為妻,一以報汝之德,一以成汝之名。”就叫人扶他去妝飾。葵枝伏拜於地,苦辭道:“婢子,主之媵妾也。主母辱死,婢子當從死。今不從死而偷生,已為非禮;又欲因主母之死,竟進而代處主母之位,則其逆禮又為何如。非逆禮之人,實無顏生於世上。”因欲自殺。主父嘆息道:“汝能重義若此,吾豈強汝。但沒個再辱以婢妾之理。”

因遣媒議嫁之,不惜厚妝。詩書之家聞葵枝義俠,皆羨慕之,而爭來娶去,以為正室。

由此觀之,女子為貞為淫,豈在貴賤,要在自立名節耳。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詩曰:

佛門清凈理當然,念念慈悲結善緣。

不守禪規尋苦惱,焉能得道上西天。

且說三俠離了村口,走了三里多路,天氣不好。恰巧路北有個廟宇,行至山門,前去叩打。不多一時,裡面有人把插管一拉,門分左右,出來了兩個和尚。和尚打稽首道:“阿彌陀佛,施主有什麼事情?”北俠說:“天氣不好,我們今天在廟中借宿一夜,明天早走,多備香燈祝敬。”那和尚道:“請進。”把山門關上,同着三位進來,一直的奔至客堂屋中,落坐獻茶。又來了一個和尚,咳嗽了一聲,念道“阿彌陀佛”,啟簾進來。三位站起身來一看,這個和尚說道:“原來是三位施主。小僧未曾遠迎,望乞恕罪。

阿彌陀佛。”北俠說:“天氣不好,欲在寶剎借宿一夜,明日早走,多備香燈祝敬。”

大和尚說:“那裡話來。廟裡工程,十方來,十方去,十方工程十方施,這全都是施主們舍的。”北俠一看這個和尚就有點詫異,看着他不是個良善之輩。晃晃蕩盪,身高八尺有餘。香色僧袍,青緞大領,白襪青鞋。可不是個落髮的和尚,滿頭髮髻,擘開日月金箍,箍住了髮髻,原來是個陀頭和尚。面賽油粉,印堂發赤,兩道掃帚眉,一雙闊目,獅子鼻翻卷,火盆口,大耳垂輪,胸腔厚,臂膀寬,肚大腰粗。有了鬍鬚了,可是一寸多長,連鬢落腮大鬍子圈後,人給他起名兒叫羅漢髯。那位羅漢長的這樣的鬍子來?

閑言少敘。單說和尚問道:“三位施主貴姓?”三位回答了姓氏,惟獨展南俠這裡說:“吾常州府武進縣玉傑村人氏,姓展名昭,字熊飛。”和尚上下緊瞧了展南俠幾眼,然後問道:“原來是展護衛老爺。”熊飛說:“豈敢,微末的前程。”和尚說:“小僧打聽一位施主,你們三位必然知曉。姓蔣,蔣護衛。”展南俠說:“不錯,那是我們四哥。”北俠說:“那是我們盟弟。”丁二爺說:“我們全都是至契相交。”和尚說:“但不知這位施主,如今現在那裡?”北俠一翻眼皮,說道:“此人大概早晚還要到這裡來呢。”和尚哈哈哈一笑,說:“要上這裡來,可是小僧的萬幸。”北俠說:“怎麼認識蔣四哥?”和尚說:“聽別人所言,此公是文武全才,足智多謀之人。若要小僧會面之時,亦可領教領教。”北俠說:“原來如此。”問道:“未曾領教師傅的法名上下?”和尚說:“小僧名法櫻”大家一齊說:“原來是法師傅,失敬了。皆因天氣不好,進來的慌張,未曾看見是什麼廟。”和尚答道:“敝剎是清凈禪林。但不知三位施主用葷是吃素?”北俠一聽;就知道這個廟宇勢力不小,說:“師傅,這裡要是不吃酒,不茹葷,我們也不敢錯亂佛門的規矩;要是有葷的,我們就吃葷的。”和尚說:“既是這樣,我即吩咐徒弟,告訴葷廚預備上等的一桌酒席。”和尚又道:“我這東院里還有幾位施主,我過去照應照應,少刻過來奉陪。”大家一口同音說:“請便。”和尚出去,直奔東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