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市裡來了一個通知。

市黨校邀請參事二室，派人給青年幹部學習班的學員上課，專門講解經濟學方面的內容。

據悉，到時候市領導和各區領導都會出席，有可能還有市區主要領導到場。

這絕對是經濟學家們露臉的機會，也是趁機推銷自己理論的最佳場合。

大家都想參與。

最迫切的還是白天明、余文傑和高教授三位。

吳劉兩位老者，不會主動爭搶這種機會，除非領導指定。

李教授也不會主動，除了謙虛，還有含蓄。

白手也不會主動，因為他知道揚長避短，做報告講理論是他的弱項。

白天明、余文傑和高教授三人，都想抓住這個機會，在領導面前露臉。

可問題是，通知上說，讓參事二室派兩個人，每星期去開課一次，加起來每次三個小時。

第一堂課，是三天以後的正月十九下午。

書面通知是午休時，小朱從楊副主任那裡拿來的，就貼在大辦公室進門處的小黑板上。

七個參事，兩個名額，實在太少。

吳劉兩位老教授主動放棄，還是五搶二。

白手表態放棄，李教授無所謂，還是三搶二。

高教授心情迫切，主動開口，“兩位，咱們仨誰去呢？”

白天明笑笑，余文傑也笑笑。

小林開玩笑，“三位參事，我建議抽籤，每個人都有三分之二次的機會。”

大家都笑了。

但白余高三位都不相信運氣，怕自己成為另外的三分之一。

高教授索性挑明，“我認為我應該去。白參事，余參事，你們二人二選一。”

對白天明和余文傑，高教授從來不叫白主任和余副主任。

白手咦了一聲，“老高，我也是白參事，你是在說我嗎？”

高教授急忙笑道：“不是你，白手同志。”

大家又笑。

但空氣馬上又很凝重，因為白天明開口了。

“老高，你憑什麼說你應該去？”

高教授說道：“一方面，你們兩個的觀點基本相同，都認為市場萬能。另一方面，你們都主張消滅國有企業，不受幹部們歡迎。你們灌輸和鼓吹的理論，會引起幹部們的反感，講課的效果會恰得其反。”

余文傑也開口了，“老高，你太武斷了。市場經濟理論已深得人心，你憑什麼說我的講課會引起反感？”

高教授笑道：“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勝於雄辯，無需我過多的解釋。”

白天明冷冷的說道：“老高，從上到下輪着去，也輪不到你。”

高教授笑了，“請問，咱們參事二室有排位嗎？”

余文傑幫白天明說話，“老高，咱們參事二室沒有排位嗎？”

白手在旁邊看報紙，心裡在偷笑，老大老二聯手干老三了。

高教授倒是不急不躁，“有排位，有排位，如果要論排位，也是吳教授和劉教授在先，還輪不到你們兩個。”

吳教授笑笑，繼續看報喝茶。

劉教授擺着手說道：“你們三位，不要把我們兩個老傢伙扯進去。”

余文傑微笑道：“吳教授，劉教授，李教授，白參事，你們都是同事。既然你們不想參與，但你們可以評判啊。”

吳劉兩位教授乾脆不開口。

李教授只是笑笑。

谷白手卻有點壞，“老余，我倒是認為，不管怎麼選，你希望最少。”

余文傑臉色驟變，正要開口，卻被白手拿話堵回。

“哎，哎，是你讓我評判的，你可不能生氣，生氣就沒意思了。”

余文傑只好熄火，“白參事，你這麼說，總得給點理由吧。”

白手笑嘻嘻的說道：“你們三個么，都是市場派。只不過白主任比較激進，高教授相對保守，是一個理論的兩個極端。而余副主任你呢，恰恰處於中間。如果是三選二，讓我來選，我肯定選兩個極端。”

白手的話，讓余文傑生氣，但一時無法回答。

白天明和高教授卻都有點得意。

但余文傑馬上找到了反擊目標。

“白參事，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我認為，背書客不應該去講課，因為背書客只是在背書，沒有自己的東西。”

這話一出，白天明馬上臉色變了。

背書客，這個詞是白手的發明。

有一次開會學習討論，大家互相批評。白天明先批評白手，說白手理論功底不夠深，要多讀書多讀原著。

白手也是反擊，說白天明及其恩師，沒有自己的觀點和立場，只會販賣外國人的那套理論。

也就是說，白天明只是讀的書多點，一直是在替外國人背書。

這在學術界是有公認的，當時白天明很生氣，但也拿白手沒有辦法。

白手還評價說，白天明只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傳播者，與他一樣，也是業餘的經濟學家。

余文傑也是壞，提起“背書客”這個茬，既想激怒白天明，又想把白手扯進來。

白天明果然生氣了。

“姓余的，你和你那位老師也好不了哪裡去。在西雅圖的時候，我在台上講課，你一口一個白老師，你該不會忘了吧？”

“姓白的，你在舊金山嫖妓不付錢，是誰幫你解的困啊。”

得，開始揭短了。

白手起身就走。

吳劉李三位教授也都起身開溜。

身後，傳來摔茶杯的聲音，接着，是罵聲和扭打聲……

知識分子動手，打的是亂架，旁觀者和勸架者很容易中招，還是躲得遠遠為妙。

半個小時以後。

戰火平熄。

白手他們都待在吳劉兩位教授的辦公室里。

小朱進來，笑得不行不行的。

“小朱，幸災樂禍可不好。”白手裝腔作勢。

吳劉李三位教授都笑了。

“白參事，我實在忍不住啊。你們不知道，不是兩個人打架，後來是三個人混打，是三國演義。”

白手也笑了，“喂，別讓他們聽見。”

“聽不見，聽不見，他們都去醫院了，小林也跟着救護車去了醫院。”

終於，眾人放聲而笑。

李教授問道：“小朱，報告揚副主任了沒有？”

“報告了，楊副主任也去了醫院。噢對了，楊副主任指示，請咱們打掃戰場。”

白手他們趕緊出來。

大辦公室里，特別是會議桌那邊，早已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