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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仙子不答,却只道:“你不要打扰她们,我正好有些疑惑需要找你探讨探讨。”

孙慕云用地之眼已经将厢房内的情况瞧了个清清楚楚,只见赵文斜斜地倚靠在床头,面色发白,嘴唇却变成了妖异的蓝色——这必是毒发的结果了。而她身旁的床沿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那女子好有三十许,端庄淑雅,正用一条毛巾仔细地替赵文擦着脸。赵文一直在说话,那女子只一直笑,时不时地搭上一两句话,脸上洋溢的幸福却是丝毫没有掺假的。

这位白衣女子,难道是赵文的母亲?孙慕云莫名地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他思索了一阵,便记起那日在百炼堂中对他痛下杀手的那位黑衣女子,彼时她身旁便有一位眉目未曾看得分明的白衣女子。这气质和感觉是不会错的,这白衣女子分明就是她。原来她也会偷偷地来看赵文,原来她的心也并未狠到可以对自己的女儿完全不管不问。

但是她为何要丢下赵文孤苦伶仃一个人呢?孙慕云的心下虽有些愠怒,但又夹杂着高兴——赵文毕竟终究还是和她母亲见上一面了。

过去的爱恨情仇纷纷扰扰种种不堪暂时都先搁置一旁,那厢房内此时便是一个明媚的小天地,那里有的只是一位母亲对自己女儿深重的爱和一个女儿对自己母亲无比的依恋。这样单纯的日子,也许只要有那么一天,便算得上是幸运了吧。

云仙子素指连弹,便见一圈银光出现在空中,将二人包裹在其中。孙慕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寒云寺外。

周围遍布着密密麻麻或灰黑或墨绿的苔藓和地衣,他突然兴起,蹲下身去在那些地衣和苔藓上摩挲了一阵,然后看着沾在手上的墨绿汁液道:“姐姐,你看这些地衣,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能生长得如此快乐,为何人就会有如此多的烦恼呢?”

云仙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生长得快乐,这是从何说起?我只觉得这地衣殊无意识,即使活个千年万年,却和未曾活过不差分毫。”

“可它们无忧无虑,只要不停地生长即可,每时每刻都没有烦恼,这样无知的日子或许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吧。”孙慕云站起身来,将两手对搓了一阵,便将掌心中沾着的地衣和泥土搓了下来。

云仙子也慨叹道:“唉,人啊,他这一生所求究竟是什么?或许最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提这些了,我现在心中有些疑惑,需要和弟弟你一起来探讨一番。”

孙慕云疑惑道:“却是何事?”

云仙子右手从袖中伸出,体内真元流转。孙慕云便感到身周的棕色黄色的亲土灵气夹杂着一些淡紫色、杏色的天地灵气疯狂地往她的掌心中涌去,顷刻间便见一座小小的灰褐色土山突然出现了她的掌心里。云仙子托着这座土山,一副举重若轻地样子。

“去。”她竟然毫无征兆地将掌心中的土山朝着孙慕云狠狠压去。

孙慕云根本没有想到云仙子会对他动手,近乎本能地一个瞬移躲了开来。

云仙子眼中一亮,素指一弹,那座土山便涣散开来,宛如被吹散在风中一般。她朝孙慕云道:“方才你是用何法躲开去的?”

孙慕云站定在原地,一抚胸一眯眼,嘻嘻笑道:“想知道吗?谁让你刚刚欺负我的,我偏不告诉你。”

云仙子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不说算了!”

孙慕云便一个瞬移到了云仙子跟前,轻轻地挽着她的胳膊道:“姐姐,你别生气嘛,我跟你闹着玩的。”

云仙子任由他挽着,又笑道:“我哪里生气了,你若再不老实交代我才真的要生气呢。”

孙慕云便放开手来,道:“我用的是瞬移之法。”

“瞬移之法?”

“我是利用所感应到的大地律动进行瞬间转移,但也会受到限制,若周围没有大地律动,我是无法进行瞬移的。”

云仙子沉思了片刻,道:“我领悟的天地法则也是土之法则,为何我从未感受到什么大地律动呢?”

孙慕云挠了挠脑袋,不敢肯定道:“我也不知道呢,反正我从使至终都是只感受到大地律动而已,难道土之法则还有什么别的不成?”

云仙子一脸惊诧地看着他道:“弟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们在聊正经事呢,你可不要再拿姐姐来消遣了。”

孙慕云摆摆手道:“岂敢岂敢,我确实不知。姐姐若是知道的话,不妨告诉我一下。”

云仙子秀眉微拧,道:“外四法则的应用,古书上说有四种,古书上所说的第四种:极——是一种接近本源的应用,因为太过虚无缥缈,所以现在修道界均认为是三种,即为:遁、控、逸。”

“看好了!”云仙子娇喝一声,一股清风拂过,她的身形突然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心下大奇,地之眼施展开来,却发现原来云仙子躲入了地下。

云仙子再次现出身形来,解释道:“我方才所用的便是土之法则中的遁,领悟之后可以将身形融入土中,完全领悟后甚至可以在土中疾行,只可惜我还没有领悟到那一步。”

孙慕云似有所悟,问道:“那座土山呢?”

“你还记得那日在百炼堂中小空所用的青色火焰,幻化种种,便是法则应用中的控了,我这土山亦是如此。凝天地灵气,化方万千,其中玄妙,便是寻常人口中的仙家手段了——翻江倒海,移山平岳。实际上都是法则中控的应用罢了。至于逸,你那只灵虎小宝,它所领悟的风之法则的应用便是逸了,风似无形,却又暴虐无端。那青光裹过,便可使身轻如燕,而风的束缚,却又让敌人如陷泥沼,寸步难行。”

“原来如此!”孙慕云心下大喜道,“难怪我一直感觉我所领悟的土之法则并不完整,果不其然。”

云仙子却娥眉难舒,眼中倦意如潮,只道:“想我如今已是合体期修为,却只领悟了土之法则应用里的控和遁,逸之一道我是毫无头绪,你那许是极的大地律动更是虚无缥缈,要彻底领悟土之法则真是如同痴人说梦一般。”

孙慕云闻言,虽然心下有些共鸣之感,嘴上却安慰道:“姐姐,你不必丧气,体悟法则是强求不得的。况且你现在是合体期的修为,能走到这步已经是凤毛麟角万中无一了,不知叫多少修士好生羡慕呢。以后必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达渡劫期的修为。然后飞升仙界,得享齐天。”

“弟弟,你不必安慰我,我们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四九小天劫,九九大天劫,还有不期而至的心魔,压迫得我们只能不断地前进前进再前进,若稍有松懈,便是身死殒落的下场。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有时为了争夺一本修炼功法或者一件法宝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有时我常想,或许死了会更自在一些不是?”云仙子的语气中颇多寂寥之意。

孙慕云听得一阵心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只发出一声长叹。

“好了,我们回去看看你师姐赵文去。”云仙子忽道。

孙慕云点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我随后便到。”

云仙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道:“速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在一圈银光中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从纳戒中寻出摩云,施展化活之术后慢慢套上,接着便在一道眩目的流光中直往东方去了。

摩云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孙慕云便看到了前面蹑风飞行的白衣女子。

他猛一咬牙,加快了摩云的速度,很快便赶了上去。前面的白衣女子似有所觉,转过身停了下来。

孙慕云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面色转冷道:“你可认得我?”

白衣女子有些疑惑道:“我和你素未谋面,不过我家文儿方才多次提及的张玉成,想来便正是你了。”

孙慕云一听,脑中顿时“嗡”的一声炸了开来。他感觉像有千万只虫子在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血肉,整颗心也如同被生生地剜开了一般。头顶上的天幕,仿佛在顷刻间沉重了千万倍,随时要坍塌下来一般,而日头,如一颗鲜红的血目,刺得孙慕云眼角一阵抽搐。

他凄然地大笑起来,道:“想来你搞错了,我并不是什么张玉成。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承蒙你的元婴分身出手,差点打得我魂飞魄散,若不是我师父赵牧之腆着脸皮讨来了整整三滴天香续命露,我哪有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呢?”

白衣女人突然醒悟过来,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接着苦笑道:“原来你是那晚我在寒霜谷中遇到的那个孩子!唉,她虽是我的元婴分身,我却是管不住她的。也罢,既然如此,我便任你处置好了。”

孙慕云从纳戒寻出一把匕首来,却正是龙骧匕,朝那白衣女子掷了过去。

白衣女子接了过来,便听孙慕云道:“你自己了断吧,我原本只是想与你见上一面,我们之间虽有些纠葛,但你毕竟是她的母亲,我也无意伤害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竟将我当成了那个叛徒,这是你自找的。”

白衣女子将龙骧匕握在手中,手臂颤了颤,却道:“你知道,这匕首是杀不死我的。”

孙慕云点点头道:“我知道。”

“那为何……”白衣女子疑惑道。

孙慕云盯着她,无比失意道:“这只是我给自己的一个安慰罢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将龙骧匕狠狠地扎入腹中,便见殷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在那袭白衣上宛如盛开的奢靡血色茶花一般,鲜艳而刺眼。

“你走吧。”孙慕云垂下头,满脸沮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