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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面之上,一似龍非龍,似魚非魚的妖物自水底緩緩升起,雪白的鱗片在陽光照耀之下,仿若無數片琉璃泛着寶光。妖物一般外形都較為嚇人,但這妖物卻似是神話傳說里的神獸一般,出場既不血腥也不陰暗,彷彿如同沐浴着渾身清輝,令人不自覺收手,生怕這真是一隻神獸。

離浮蘇不遠的地方,白重正看向浮蘇,浮蘇周身的靈力中有乘雲正法的痕迹,劍意雖不明何種卻強大無比,一招一式中,卻又頗有乘雲劍法影子:“未知是哪位同門,在下白重,乘雲宗天衍峰下上元真人座下弟子。”

因為擔心遇到這樣的場面卻不得不動手,蒼詰特地給浮蘇出了個主意:“散修一名,無門無派,只因當年救過乘雲宗一位不知名的長者,那長者教了些粗淺的,是以學得像又不像,還請莫怪。”

乘雲宗對門中劍法和心法里較為基礎的部分向來不自珍,而是廣發於天下,所以有人能學個半像不像,倒也不稀奇。白重聽了浮蘇的解釋,自也不再有疑問,便看向那白生生的妖物:“仙子可知這是何物?”

“不知。”

“龍河冰蟒,妖物中神智最高的存在,若修過萬載便可口吐人言,是也不是。”蒼詰朝那至今沒動作的的冰蟒看去。

那冰蟒知道眼前這人的厲害,當然不會動,但成就人身的機遇就在眼前,又怎麼能不心動。不論是妖物還是魔,又或是傳說中上古神獸那樣的存在,都不如人上得天機下得地利,魔還可修就人身,妖物卻永遠不能化形,這是上蒼對它們的詛咒,緊緊地束縛着它們。

魔和妖所不同的是,魔有人類血統。妖一絲人類血統也無。妖若想成就人身,要麼修到妖祖級別後放盡渾身血液,以血浴身,方能轉而投成人身,否則妖就妖。並不因投胎轉世而變成人。

冰蟒看向浮蘇。浮蘇的肚子里那尚不過一粒黃豆大小的胎身便是它的希望,至於為什麼知道,妖物對這類“非天道所降”又資質出色的胎身向來最是敏銳。一旦出現,千萬里之外也能感應得到。龍河冰蟒本就生活於這條河裡之中,自然是第一個感應到的,但它並不急,近水樓台足以得月。

但,這女人身邊卻有這般強大的魔修,強大到冰蟒見也不曾見過,那樣強大的氣息,縱使是冰蟒也不得不臣服:“若非我在此地。妖物早已橫行無忌,我不曾妄害性命,於妖物之中已可謂正人君子,為何不能我來得此機緣。”

“只因並非是爾等機緣,不管誰要來,思量清楚再來。”蒼詰話中帶有屬於高階修士的強大威勢。便是只向冰蟒而去,白重和浮蘇也都能清晰地感應到那股滔天之勢,很奇異的並不泄露絲毫魔息。

冰蟒看看蒼詰,又看向浮蘇,最終還是緩緩開始下沉。但在將要下沉之前,冰蟒又道:“我可以替你們擋去一些小妖,但……”

不等冰蟒把話說完,蒼詰手中便彈出一物,冰蟒接了喜出望外,再不多言,不消片刻便沉入水中,水面又恢復往日平靜,只除了那一條赤紅血帶依舊橫於河面,許久才逐水流遠。

白重向蒼詰和浮蘇道謝,卻並沒有多與兩人交談,他還得去收拾殘局。浮蘇見狀有些不忍心,白重雖不及沉淵那般含冰似雪,卻也是素來乾淨好看的一個人,如今渾身上下血染皂裳,許多人一道來,卻只剩下他一個在疲憊地尋找着同門和其他宗門晚輩的下落。浮蘇的不忍心來源於,這一切究其根本,是因她而起,這些妖物都是沖她來的,白重帶人來降妖卻平白受了無妄之災。

此時,卻見岸邊漸有船劃向河面上來,起先是一兩艘,然後慢慢多起來。原來竟是附近凡世中人自發地聚集起來,幫着打撈或重傷昏迷,或身死的年輕修士。也許是修士們的面容太年輕,彷彿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便有人垂淚,其中的長者更是寧願自己身死,也不願害這些年輕燦爛的生命消失。

“老爹,這可是人類身上天道所愛重的一面?”浮蘇在現代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到滄海界後,一直埋頭苦修,甚少來凡世,就算是來也很少受傷,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

“是,這便是他最愛的,看着我們因同類的死去而悲傷,看着我們因心中有熱血而捨生忘死。天道認為這是偉大的,值得珍惜的,是啊,這是偉大值得稱頌珍惜,但天道不懂,情也傷人,義也傷人,這些善的好的他所珍惜的,傷起人來也同樣不遺餘力。”蒼詰總說他入玄冥修魔道並沒有什麼原因,但其實,怎麼可能一點原因沒有呢,只是天長日久,漸漸的便連那一點原因也都消散去了而已。

“可是,我很感動呢。”尋常人身上小小的善,不,或許只是投桃報李,但浮蘇卻從其中看到了悲憫,不單單只是某一個人某一類人的悲憫,而是人與人之間互相的悲憫。白重雖也懷有悲傷,但卻依然寬慰着划船而來的普通人,告訴他們肉身雖死,靈魂仍在,不過一輪迴罷了。

但對凡世普通人來說,一生就是短短百年,至於來世,未知卻可期的來世對他們來說是遙遠的,所以他們仍舊執拗地對生命的離去而悲慟。

“修道的目的,不正是想到什麼,便能做到什麼。就此刻來說,我很願意為他們做點什麼呢,降服妖物,守護凡世中人短暫的一生不因外力而輕易丟掉性命,不必因……等等,流光,安世蓮為相代表什麼來着?”浮蘇猛地醒悟過來點什麼。

“捨身之花。”

“可我不想捨身。”浮蘇雖然很希望能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做點什麼,但可不願拼此一身去成就偉大神話傳說。浮蘇此刻又記起當時自己心中所感,不免唏噓:“使世間太平,在這太平之下,人人各行其道,不受干擾。”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有心甘情願的一天,前提是不要她拚命。不過照這麼下去,可能某天需要她拚命時,她也說不定會矇著腦袋迎上去呀!這可不行不行,天大地大也不如命大,還是小命要緊。

“修道便是順應己心,莫強壓心中所想,易成魔障。此處已無事,我們先走,這裡出這麼大一件事,四大宗門必會派得人來,只怕還會找到我們頭上。我們需得回玄冥避一避,人一多起來難免露馬腳。”蒼詰自己不擔心,浮蘇也還好,但樂游他們卻不能繼續待下去,會被識破身份。既然要回玄冥便都回去,沈家那邊,蒼詰已費大工夫布下傳送法陣,如今他只要心念一動,便能立時出現在沈家園子里。

浮蘇點頭,她確實不能留,萬一小光頭來了怎麼辦,罪證正在自己肚子里成長,而且她還頂着這張臉,小光頭萬一生氣想揍死她可怎麼好:“也好。”

回到玄盧山,蒼詰把樂游他們幾個打發去修鍊,他自己則坐到了浮蘇對面:“浮蘇,為父有一事不明,想問一問你。”

“什麼事?”浮蘇沒見蒼詰這麼嚴肅過。

“你並非天生便有憫世心腸之人,為何在河面上看到那情形時,想要渡化那諸多凡人。”蒼詰還算了解浮蘇,膽小怕死,能不出頭就不出頭,從來沒什麼悲天憫人的心腸,更不會閑得無聊發什麼善心。可那一刻,浮蘇是真的做到了“憫世以安”四個字,至於“捨身”,佛門中且只有少數人能做到,何況浮蘇這樣最惜命貴命的道門修士。

“以短暫悲永生,如同螢火憐星海,或許是這種反差讓我覺得他們足夠可愛,足夠值得我在某一刻為他們做些什麼。兔死狐悲,草木尚且非無情,更何況我們是人啊,不感情豐沛一點,不在那樣的大悲大哀面前起些又蠢又天真的念頭,怎麼能算是感情豐沛的無知人類呢。”

我們是人……

蒼詰念叨着這四個字久久沒有言語,自入玄冥那一天起,他就忘了自己心中也曾懷有無限善念。他曾本着對凡世間人類的同情為他們做過一些事,也對身邊的修士常懷善意,從不口出惡言,踐行惡事,但最終卻被加以惡言,行以惡事。

“人性本善還是本惡?”

“我不知道耶,大概也看自己的選擇吧,向右一點成聖,向左一點成魔,這就是人生選擇題的美妙所在。”浮蘇說完看向蒼詰,現在的蒼詰似乎有點不對勁:“老爹,你怎麼了?”

“忽然想起當年入道門時,師傅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道者,德之所積也,修行既修心。”蒼詰如今並不想着成神成聖的事,到他這個地步,壽元天道都已經不能再束縛他,成不成神,成不成聖對他來說,已不重要,餘生不過痛快活而已。

“老爹……”這是要由魔入聖的節奏啊!

聖境九重,不知老魔你想主哪一重,自遠古以來便沒有人修入聖境。

天道制衡人世,聖境制衡天道,浮蘇忽然了悟:“老爹,你不是想成為制衡天道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