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穆遙兲正欲發威動怒,又聽陳朞磊落自若,對秦寰宇說道:“秦宮主你可得考慮好了,前有聿沛馠,後有穆遙兲,這聿姵羅口吐之言可堪比鯨香堂的夢糜香,迷魂淫魄。”
聽陳朞一言,秦寰宇緘默冷峻地轉看向穆遙兲,像是在用他深邃的目光窺測着穆遙兲的內心深處。
穆遙兲身體不自覺地推拒,焦躁不安道:“姵羅她隱約其辭,只肯以話頭引誘,說是必須見到寰宇才肯說。”
陳朞趁勢再逼問道:“那話頭兒你總該知曉吧。”
穆遙兲臉色一白,自知是瞞不過的,索性道:“說是有關咱們四人的身世之謎。”
陳朞迷惘道:“身世?秦宮主,你們閬風四子難不成還另有何身份?”
身世......這個問題果然戳中了秦寰宇的痛楚。
最想知道自己身世的人莫過於秦寰宇,若是能弄懂自己由何而來,或許也便能弄清楚身體里那炙熱魔物的來歷。
“月兒。”秦寰宇輕喚攬月一聲。
“去......吧......”攬月微微頷首示意。
她不想阻攔秦寰宇去獲知真相,哪怕他有可能也會變得同聿沛馠一樣對自己冷酷無情。
秦寰宇踏上石階,頭也未回道:“她在何處。”
“去吧,她在你的寢室里等你。”
......
落日微醺,雲霞散卻,聿姵羅斜卧在秦寰宇髹漆工純的床榻上,以手心輕撫其上,一遍又一遍溫柔地撫過。
細細觀之,此榻紫漆為底,陽雕龍紋一氣呵成,亦真亦幻,卓爾不凡。
正如曾經睡在這裡的那個男子,精氣蘊郁,驚才風逸,是所有男子都難比及的。
聿姵羅將側臉緊貼在秦寰宇睡過的玉枕之上,觸目興懷,試想着秦寰宇正平躺於此,而自己此刻正緊貼着他,呼吸着他吞吐的氣息,柔情蜜意,濃濃綿綿。
她埋頭於枕下用力一嗅,的確有他身上甘松馥郁的味道,而她馬上就要見到他了!聿姵羅身體綿軟,順勢閉上了眼睛......
閬風寢殿的大門被自外敞開,腳步聲漸行漸近,聿姵羅驀地睜開了眼睛,胸口波瀾起伏。
她並沒有動,依舊佯裝平靜地側躺於榻上,想要以她最嬌柔嫵媚的明珠玉體,柳腰風韻,展示給來人。
那腳步聲如空谷足音,沉穩乾脆,一步一步都踩在聿姵羅的心口,心跳配合著那聲音一同怦然而動。
聿姵羅能感覺到秦寰宇就在身後,正看着自己,聿姵羅嘴角掛笑,竭力按捺住已飄去那男人身上去的思緒,微閉雙眸假寐。
“我來了。”秦寰宇冷淡道。
是他,真的是他!
這冷淡舒緩,充斥着魅惑磁音的定是秦寰宇,聿姵羅的眼睛反而閉得更緊,一聲不吭地側卧在榻上,婀娜曼妙。
“遙兲說你知道咱們四人的身世。”
聿姵羅屏息凝神,謹慎着呼吸,睫毛卻不受控制地一個勁兒抖動。
秦寰宇深咽一口氣,她這份心性還同幼年時一樣,有種自作聰明卻又自欺欺人之感。
秦寰宇雙唇輕啟,昂首窗外漠視道:“你若要休憩,大可回你自己的寢室。若是不想說,我便也不在此耽擱你休想。”
說畢,甩身便欲走,乾脆利落。
聿姵羅心知秦寰宇可不是穆遙兲,絕非口硬心軟的類型,所出之言絕無迴轉。
聿姵羅心中一急,自榻上一躍下地,朝向秦寰宇的後背便抱了過去。
“寰宇......”聿姵羅嬌滴聲顫,玉軟花柔,用豐潤妍姿極盡柔媚地磨蹭在秦寰宇背後,好似慵懶無骨。
“寰宇,你這昏睡了好久未見。方才既知人家裝睡,難道就不能哄一哄?”
聿姵羅仙姿玉色,嬌嗔滿面。
秦寰宇僵直着身體,冷冷將聿姵羅的雙手自身上剝離下來,回過身去冷冽道:“休要胡鬧,你已不是金釵豆蔻之年,怎能還同那少不更事的幼女般撒痴撒嬌。”
聿姵羅並不甘心,倚姣作媚,又一次環臂上前,情思纏綿道:“許久不見,我好想你的,難道你就不曾想到我嗎?”
聿姵羅眉眼生香,滿是盛情。
“姵羅,你和沛馠究竟自何人之處聽到了什麼事情,為何會對月兒和師父的態度反面無情。”
“月兒——?!”聿姵羅驀地將手抽回,柳眉剔豎,暴躁道:“你休要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
“為何?月兒可一直視你同姊妹。”秦寰宇的語氣很冷,如同千年寒冰。
“為何?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可絕不會將殺父弒母的仇人之女視作姊妹。”聿姵羅杏眼圓睜,似嗔似怨。
聿姵羅怒形於色,顯而易見,這份髮指眥裂絕非偽裝。
“不知道。據我所知,月兒純良仁善,可不比他人城府深阻,心機沉密。”
秦寰宇瞳孔里充斥着漠然,毫無起伏的聲音自他喉嚨深處溢出,像是正在同陌生人在對話。
“他人?我在你心裡就是一個心機沉密的‘他人’?”
顫抖的聲音自聿姵羅口中緩緩流出,一陣徹骨冰涼,酷寒冷峭,冷得叫人措手不及。
“......”
秦寰宇不說話,面龐冷得宛若一尊難以攀越的孤峰,令聿姵羅可望而不可及。
“你說啊,我在你心裡就那麼卑鄙不堪?!”
聿姵羅慘然不樂,咄咄逼人,一定要刨根問底方肯罷休。
“我本不願提及,一月前在花卿城朝暮井前之事。”
“在花卿城怎麼了......”
聿姵羅話尚未盡,突然之間豁然大悟,秦寰宇說的難道是那夜自己祭出流采虹阻擋他出劍去救殷攬月之事?
聿姵羅身體猛地抽搐,似夢初覺。
“看來你還沒有忘記。”秦寰宇深黯的眼底冷峻而憤怒,冷酷得可怕。
“我?朝暮井時如何了?當時那噬面魔一番混戰不堪,猝不及防,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聿姵羅矢口抵賴,意圖含混過去。
秦寰宇將聿姵羅的胡攪蠻纏看在眼裡,言已至此,秦寰宇從不會試圖同一個詐痴佯呆的人去爭辯一個問題。
秦寰宇沉默不語卻心知肚明,比他分辯爭執更令聿姵羅感到折磨心神。
正是因為他不吭不聲,反而讓聿姵羅弄不清楚他知道些什麼,知曉到何種程度,又會以何種眼光審度自己。
聿姵羅決定改腔易調,以凄楚之態試圖博得秦寰宇一絲轉還。
她兩靨生愁,淚水在眼中融化,悲傷惆悵表露無遺。
“寰宇,我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最該相知相惜。可自從她殷攬月來了,你便待我落落穆穆,漠不關情......”
“你清醒一些。我只將你視同手足,和遙兲、沛馠並無二致,即便沒有月兒,你我也杳如黃鶴,不會相交。”
“這不可能!”秦寰宇的冷漠激化了聿姵羅的怒意,雙眸里緩緩流淌下悲哀的淚水,她努力回憶着過去的點滴,似怒還羞道:“若你對我無情,為何在閬風山時被青衣童兒和師弟妹們提及你我的關係,你從不出言分辯。”
“清者自清,多說無益。”
“不!你說謊,我不明白,你為何不肯正視你對我的感情。”
聿姵羅眼角掛着淚,雙臂勾住秦寰宇的脖頸,飢渴驚疑地緊盯着他的眼睛,想要從那雙冰冷的眼眸里尋找到一絲絲溫柔。
然而,他是那麼的蕭瑟、寒冷。
“夠了吧。”
秦寰宇意味索然,異常厭煩聿姵羅不斷糾結的這個話題。
聿姵羅切齒拊心,呼吸幾乎就要停滯,胸前衣襟因痛苦被她攢成一團,身體里好像一團枯草被怒氣點燃,在劇烈地燃燒。
“好,好......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你和她也不可能雙宿雙棲。”
聿姵羅有意平歇憤懣之氣,故作淡定讓自己儘力平和下來,以掩蓋刺破心房的痛楚。
“你要說便說,休要賣關子。”
秦寰宇聲威赫奕,壓根不吃聿姵羅故弄玄虛這一套。
“好——”
聿姵羅含辛吞淚,冷傲地揚起頭來,怔怔地盯着秦寰宇的雙眼。
秦寰宇的言行砭人肌骨,聿姵羅自心而外通體冰涼,喉嚨里咀嚼着從心底不斷鑽出來的寒氣,她決心四人身世的秘密立刻說出來。
到那時,她聿姵羅要睜大眼睛好好看一看,秦寰宇對殷攬月的一腔鍾情是否還能持續下去!
聿姵羅咬牙嚙齒,狠狠說道:“你可還記得三花庄?”
三花庄?師父殷昊天的確曾經提及過,說他們四人便是來自三花庄,但至於三花庄位處何地,又有何特別之處,卻從不曾說過。
秦寰宇倒要聽上一聽,究竟是何秘密,為何會連穆遙兲都聞之變色。
“咱們四人自出生的當日,便被殷昊天從生身父母懷中騙走。殷昊天聲稱以長生不死之術作為交換,卻還三花莊裡的人斷子絕孫,離村立亡。而咱們的生身父母便是被他圈禁豢養在三花莊裡,困頓不堪自縊而亡的!”
“自縊——?”
這兩個字如同雷擊電掣般給了秦寰宇強大的內心一擊,他面容大約因為震驚而顯得蒼白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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