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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北平城内的热闹,鸣镝楼内的气氛倒是平静许多。大明兵临日本京都城下逼迫对手签订城下之盟的消息只让楼内的商人们兴奋了两天,第三天开始,人们就把全部精力放到眼前的股票规则制订上,毕竟眼前这些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白花花的银子。事先武侯和大家约的明白,一旦规则制订,再想推翻它其中任何一条都必须找到足够的理由召集三分之二以上的大股东开会,并且这些股东还得有三分之二明确表示支持修改规则。太高的修改门槛让大家不得不对每一条提议反复推敲,楼内,经常看到意见不和的商人争得面红耳赤,激动时袖子捋起老高,若不是知道郭璞和武安国两位大人就在大户室看着,说不准就得抄家伙打起来。

武安国和郭璞在鸣镝楼二层专门为股本在十万以上者设定的大户室喝茶看热闹,眼前的情景让人好气又好笑。南方几大财团在汪、谢两家被击溃后本来已经萌生退意,勉强支撑下去不过是为了朝廷上几个大佬的面子。双方把酒言欢时,武安国把开染坊的李老实拉来作陪,张五哥等北平众商人见到锦衣卫的招牌固然吃惊,狄、白两家的代表心内就不止是震惊这么简单了,在他们心目中,大臣代表着皇上,锦衣卫更代表着皇上。谁不知道一个当朝的几大学士见到锦衣卫都得绕着走。关键时刻,大嘴巴的张五哥不小心又在酒桌上透露出北平方面还得到了皇上的资金支持,端着酒杯对着南边连连谢恩,恩没谢完,白家掌柜的脸彻底变成了白色。看看火候差不多,一向忠厚闻名的杨大出面建议双方暂且休市,共同议定新的股市规则,杜绝先前的漏洞,到了这时,座位上谁人还敢说半个不字,当即得到所有人赞成……

嘴巴上服软了,制订规则时大家可没保证要一定听北平商团的,就是北平商人之间意见也不能统一,这大大小小的股东们,谁还没有各自的利益在里头,能让规则对自己有利些,自然要对自己有利些。负责起草规则的詹氏兄弟和高胖子表面上摆出一幅公正的样子,字里行间却没少向大股东倾斜,这时候可不能分是不是北平派系,大伙按投入银子的多少自然分为几个同盟。

“我看,这规则咱们先订下,按几大商团的提议办,对于散股涉及的问题,咱们慢慢再改行不行,要不,我出点儿钱,把你们的股票买下来得了”。詹榛“好心”地对一伙小商人奉劝道。

“那我们的好处在哪?武侯说过,无论资本大小,只要持股一百两以上者,均有投票参与。不加上我们那几条建议,这前边几条也甭想叫咱们赞成”?南边的几个前两天还暗地里把武安国骂做古今第一大奸贼的小商人立刻搬出武侯当挡箭牌,否决詹臻的提议。

“我不是想早些结了这事,大家好好赚钱吗,不知好歹”?詹臻碰了一鼻子灰,满脸委屈。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前边这几条都是说股本问题的,股本越大,享受权利越多,凭什么。再说了,当初说让你们三个制订草稿,可是说不准你们三个参加表决的,你现在出来号召大家赶快通过,是不是心操得太多了些”?北平的几个本地商人也不领情。

“嘿,你还越说越有理了,我们三个制订草稿不假,我们三个也是大家推选的,这么累人的事,我还不想干呢”。

“您不干,我干,我们也识字,你兄弟这把戏骗不了人。谁不知道你们兄弟外号叫都市之狼啊,见好处就不松口”。

屋子里乱成一锅粥,谁都觉得自己有理,谁都不肯吃亏。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张五拿着块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不断地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一个一个轮流说话。

“武兄弟,你看照这样下去到年根上,这新规则能出来么”?郭璞一边喝茶,一边微笑着问武安国。

“我看,没三五个月是不成了,这帮家伙也满好玩的,有股市时,他们想方设法钻空子,股市宣布无限期休市,他们又如丧考仳,整天盼着开盘。让他们制订规则,他们又不着急开盘了,生怕哪块吃亏上当。这回詹家哥俩儿有苦头吃了,这些小商户联合起来,够他们对付一阵子的”。

“也是,不让他们说话吧,他们就给你起哄捣蛋,让他们说话了,他们就互相拆台。高胖子这个便宜拣大了,老想着钻空子的人,这次反被人家钻了空子”。郭璞一想起高德勇那焦头烂额的样子就想笑。

武安国也笑了,这鸣镝楼,怎么看怎么像当年某些地区的选举,就差没扔鞋子和臭鸡蛋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在开会时扔鞋子和臭鸡蛋无疑是对人类政治智慧的亵渎,但放在这个君权社会,却是大大的进步。至少,就像那个小商人那样,他们意识到自己还有个人的权力,而不是一根草,或者户部上的一个数字。

正沉思间,只听隔壁“乒”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扔到地上,然后就听见一个人愤怒的喊到:“不知廉耻,不知廉耻,华夏古国揖让之风,全让你们给毁了,还好意思叫我来看,看这些人在这里出丑”!

谁这么大火气,难道是有大笔资金被占用了吗?武安国探询地看向郭璞。郭璞无奈地笑了笑,面红过耳。这嗓门这语气,不用问就知道,是他师兄白正白德馨来了,也不知是谁这么多事,把这老先生请来看稀罕景。

“我看这样挺好,把一切都拿到台面上来,大家这么吵,虽然慢,终究会有个结果,比嘴巴上仁义道德,背地里下黑手强得多”。有一个柔和的男声答应着,给白老先生火上浇油。是伯辰,也就是他能想出让白正实地考察这办法。

武安国和郭璞相视笑了笑,开门踱了过去。白正的大名现在于北平可谓家喻户晓。老先生来了北平不到五天就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做,在北平书院开课授孔孟之学。书院里为了让学子们毕业后有更多的选择,论语、孟子、诗经、大学等一向是课程重头,以白正在江南儒界的名头,当一个小小的教授的确有些屈才,所以校长穆罕默德非常愉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开始慕其名而选其课的学生也很多。可是开课不到半月,学生走了大半,纷纷到别处听课。白正到穆罕默德处抱怨此地学生不尊师重道,穆罕默德向他解释,北平这地方有学问的人少,商家不容易雇到读书人,所以学生通常在平时出去做事情补贴家用的。学校为了方便学生,特地一门功课有几个老师在一天的不同时间段开,只要学生愿意选,学校就由他。反正考试阅卷时要把名字封起来,师生之间无法沟通,无论师承于谁,通不通过完全凭个人实力。白正开课时间在上午,正是学生忙着给各商户或者工厂干活时间,当然不会留住太多的人。白老先生听后无奈折节下士,和伯辰掉换把课开到了晚上,结果不到三天,晚上上课的同学又逃走大半。气得老先生暴跳如雷,几欲用绳子把学生捆了来。若是在江南,大的书院上门相邀,白正还要考虑有没有时间和心情,没想到在这蛮荒之地明珠暗投,着实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