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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一大早,李記的人便過來接他們了。

李記一共派了兩輛馬車,後頭一輛裝了些傢伙什,坐着兩個老花匠,前頭一輛黑油青布的小車倒不起眼,裡頭坐着李記掌柜的李三混,倒叫竹枝略吃了一驚,打趣地笑道:“李掌柜也太勤勉了些,不過幾株花兒罷了,值當您親自跑一趟?”

她這口氣太過熟稔,大綱聽着就皺了皺眉頭。這馬車裡頭倒是寬敞,可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若不是因為單獨讓媳婦兒跟男人呆一塊兒不好,他早就坐後頭那輛粗使的車子去了。跟李掌柜這種人坐一塊兒,他也不習慣。

李掌柜倒覺得竹枝挺對胃口的。原來是心中有怨,哪兒瞧着竹枝都不順眼,可這女人行事倒有幾分江湖兒女的意氣豪爽,不但把這新品種的蘭草給了自己不說,乾脆連這花兒的所在地都說了。瞧着竹枝簡直是太順眼了,聽她說話恭維中帶了一絲打趣,也笑着應道:“若是平常的花兒倒也罷了,可這是馮嫂子送的富貴花兒,李某怎麼能不仔細些?”

這是指的自己把縣令夫人找花的事情告訴他了,他承了這份人情的意思?竹枝看他,他便微微頷首。

瞧着李掌柜約莫比胡來俊年紀還大點兒,竹枝便笑着道:“您也別提什麼嫂子不嫂子了,論年紀我定然比您小,若是李掌柜不嫌棄,喚我羅氏便使得了。”

名字是不能隨意亂叫的,不過告訴他自己原本的姓氏,已經是一種示好示弱的表現。至於李三混,為了蘭草的事情早就將青牛山附近的上河村、下河村摸了個透底,哪裡不曉得竹枝原本姓甚名誰?別有深意地看了大綱一眼,他也笑着答道:“那便是羅妹子了,痴長你幾歲,就舀大當個哥哥了。”

這倒有點兒給竹枝撐腰的意思。竹枝與他對望一眼,兩人相視一笑,唯獨旁邊的大綱覺得氣悶不已,扭頭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頭。

有了馬車自然快了許多,不過個把時辰便到了青河鎮上。馬車略做停留,大綱兩口子去磨坊裡頭拜見了老馮,他喜笑顏開,馮槐也瞧着大綱滿臉孺慕,只是看向竹枝的時候還是有些氣悶的模樣,也不喚人。

左右磨坊的生意也一般,老馮便關了門兒,要同他們一路回去。出來瞧見馬車便有些吃驚,大綱忙解釋:“爹,我們是搭李掌柜的車回來的。”

老馮還是有些吃驚,瞧着馬車擔憂地問:“這李掌柜是什麼人?”

竹枝忙在旁邊解釋:“是縣城裡李記花草行的掌柜,因他們正好去村裡辦事,順便載我們一截。”

原來是順便,老馮鬆了口氣,不敢上那輛黑油青布的好車,只敢上了後頭的車。可這樣一來,竹枝兩口子再坐前頭的車就不妥了,她忙去跟李掌柜告知了一聲,李管事便將後頭車上的花匠叫了過去,讓他們一家人坐一輛車。

雖已經開了春,可天氣依舊挺冷。馮槐非要坐在外頭,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接觸馬匹,往日遠遠看上一眼就羨慕死了,如今竟然可以坐在馬車上,別提多神氣了。

到底是個孩子。竹枝不由心軟了軟,可一想起馮家人對自己的事情,這麼點大的孩子也沒給過自己什麼好臉色,又將心硬了起來。只跟老馮應酬了兩句,便也學着大綱的模樣,低着頭不吭氣。

老馮心情卻極好。上次去縣城見了大綱,回去路上邊跟馮俊感嘆:“你大哥果然出息了,我還當他生活得艱難,如今看來,倒是過得極好。”馮俊不好說什麼,只能勸他:“既然已經將大哥分了出去,您也就別想太多,大哥過得好就罷了,就我娘那個脾氣,您非將大哥叫回來,不過是惹得一家人不快罷了,何苦來哉?”

老馮搖了搖頭沒說什麼。他何曾沒有看出來?當初大綱以分家為條件救下竹枝,說白了不過是給自己老兩口一個台階下罷了。都說大兒媳婦是邪物,難道真能把她怎麼樣?說休妻,沒有理由,大兒媳婦進門還沒一個月呢,七出哪一條都挨不上邊兒。可在家杵着,老婆子瞧着心裡不舒服,總歸是後宅不寧。

至於非要把大綱兩口子擠兌走,說白了也不過是馮良私心作祟罷了。這小子,不過是覺得大綱到底是上了族譜的,生怕他大哥佔了家裡的便宜,從磨坊裡頭謀了利去。可這不成器的東西,過完年在磨坊裡頭才守了幾日就受不住這苦,打着照顧媳婦的由頭跑回去偷懶,累得自己一把老骨頭了還要帶着小的經營磨坊。

沒了大綱,偏又想起他的好來,攛掇着自己去尋大綱回來,還是雇他在磨坊裡頭做工,免得他們兩口子流落街頭。哼,說得好聽罷了,老馮心裡清楚,可也沒辦法,這做爹**自然心疼孩兒,一個親生的,一個抱養的,這心裡還沒開始琢磨就偏了幾分,當然是不能委屈親生的了。

好在從李家得知了大綱的下落,要不然他還不曉得上哪裡去尋兒子,就是舍了這張老臉,他也要把兒子弄回來才是。總歸是養了這麼些年,哪裡沒有感情呢?

唉,都是造孽!老馮看了眼大兒子,有心說兩句好話再哄哄他,可當著大兒媳婦的面怎麼好說出口?

馬車剛進村口,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孩子們平日里也沒怎麼見過這樣的馬車,追在後頭瞧熱鬧,見上頭坐着馮槐,相熟的別提多羨慕了。可他們兩條小腿兒怎麼能快過馬車?馮槐高高在上地坐着,不一會兒就到了自家門前,心裡頭別提多帶勁了,叫門的聲音都比往日響亮了幾分:“娘!我們回來了!”

孫氏正掐着腰收拾王氏,陡然見小兒子跑了回來,倒吃了一驚,趕緊問道:“這個時候怎麼跑回來了?可是磨坊有什麼事?”抬頭從打開的大門瞧見了馬車,不由更加奇怪,迎上去將小兒子拉在手裡,一邊張望一邊問道:“哪裡來的馬車?”

馮槐得意洋洋地:“是稍待大哥他們的馬車,對了,我大哥和那個……也回來了。”本想說“邪物”,可想到自己能坐馬車也是沾了大哥的光,不知怎麼就將那兩個字吞回肚子裡頭去了。

不用馮槐說,孫氏已經瞧見了跳下馬車的竹枝和大綱,立即就皺着眉頭不悅道:“你們怎麼回來了?有本事就別再進我馮家的門兒啊!”

老馮跺腳喝道:“閉嘴!”

竹枝遙遙對孫氏行了一禮,喚聲“婆婆”算是盡了禮數,轉而上前對黑油青布馬車裡的李掌柜招呼道:“寒舍家徒四壁,就不招待李大哥了。您且往山下稍等一會兒,我這邊走個過場罷了,一會兒就來。”

李掌柜掀開車簾,探出身子笑着打量馮家兩眼,點頭道:“不妨事,我們有車倒也方便。羅妹子,我可就等着你了啊!”竹枝含笑應了,看着他們揚長而去。

馮家眾人站在門口都看得楞了,王氏瞧着那馬車滿眼都是羨慕,嘴裡忍不住又說起酸話來:“老大家的倒是能耐,到底是靠吸陽氣的,這才幾日功夫就勾搭……”

話沒說完,便叫孫氏一把揪住耳朵拖進院子裡頭。老馮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麼的好,大綱和竹枝就更不曉得說什麼了,忙招呼馮槐幫忙把東西舀進屋去。

馮良見媳婦叫老娘揪進來,趕緊上前勸道:“娘,又怎麼了?您也輕些,她這肚裡還有您的乖孫呢!”

孫氏一把丟開王氏,氣呼呼地瞪馮良:“快管管你媳婦兒吧,這嘴上沒個把門兒的,站在大門口就敢瞎嚷嚷,我們馮家還要臉不要了?這都讓她給丟盡了。”

馮良沒答話,他瞧見大綱等人提着東西進來,驚異地問道:“大綱回來啦?”臉上不由就喜笑顏開,上前接過老爹手裡的東西道:“我來舀,我來舀,別累爹閃了腰了。”

剛才在門口孫氏光顧着生氣了,揪着王氏就進了院子,沒瞧見大綱他們還捎了東西,此刻見他們大包小包的舀了這麼多東西,臉上也笑開了,高聲喚女兒:“小雪啊,快出來,你爹和你大哥回來了!”

王氏早就湊了過去,摸摸布匹,瞧瞧文具,嘴裡不停讚歎:“喲,這料子可是最時新的樣式,咱鎮上都還沒有呢!哎呀,這摸着可真滑,大哥,這得要不少銀子吧?”一邊說,一邊就算計了起來。

孫氏上前一巴掌拍開了她的手罵道:“省省吧你!這好好的料子都叫你給摸壞了,瞧你那手髒的。新樣式怎麼了?也跟你沒關係,你這懷着身子,肚子慢慢就大了,做了衣服能穿幾日?倒是我的小雪該添兩件新衣裳了,都是大姑娘了……”

老馮繞過他們,往堂屋主位上坐了,喚着大綱的名字道:“還不快些給你母親磕頭,你們也是的,大年夜裡說走就走,可把你母親給擔心死了,好幾日都沒吃下飯,就是不放心你們倆。今日可算是一家團圓了……”

竹枝站在一邊兒連連撇嘴,擔心?哄鬼么?瞧瞧孫氏他們可有一絲擔心的模樣?瞧着這幾匹布就笑得臉都皺成一朵花兒了。自己和大綱進門這麼一會兒了,也沒見她正眼瞧上一眼,光顧着去翻騰那堆禮物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