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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斷不可再猶豫不決。京襄此時已秘密調集兩千甲卒進城,陛下此時不走,一旦叫京襄再調牛首山義軍接掌諸城門守御,陛下將再無機會離開建鄴。老臣年齒已老,死不足惜,但怎忍心看陛下九五之尊卻操弄於豎子手掌爾?」

二月初的垂拱殿之中,完全沒有初春時節的和熙之意,四壁都透漏着陰濕寒意,汪伯潛跪在大殿之中苦苦勸諫紹隆帝及時出京避難。

汪伯潛說著話,還不忘「砰砰」叩頭,額頭早已一片青紫血痕,似要在這一刻為捍衛紹隆帝的尊嚴而死。

「錢尚端也不可靠了嗎?」

紹隆帝真正信任的人就那麼幾個,他所能知道的消息,也都是聽這幾人書傳口授。可惜汪伯潛、高純年等人都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好消息,所帶來的消息就像一道緊於一道的繩索,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一刻他就像風箱里的老鼠,在御案後焦躁不安的踱着步。

這些天太多風聲鶴唳的消息傳入耳中,他都沒有辦法睡踏實,偶爾小寐,也不時會被噩夢驚醒。受焦慮與惶恐雙重摺磨,紹隆帝兩眼滿布血絲,眼窩子也深深陷下去,面目也倍顯猙獰。

就算如此,就算他認定徐懷乃是狼子野心之輩,他還是不甘心就這樣狼狽的從建鄴出逃。

這‎‏​‏‏​‏​‎‏​‏‎‏‏‏可是大越的帝都啊,應該是他趙觀隻手遮天的城池,應該是他趙觀王命傳詔天下的,怎麼能輕易言棄呢?

「錢尚端應該是值得信任的,但錢尚端此時恐怕已不能掌握四城守御了吧?」汪伯潛勉強抬起頭來,說道,「陛下可不能忘了朱沆執掌建鄴府衙四年之久,府軍乃在他與劉衍手裡擴編而來……」

目前建鄴城守御主要分兩個部分:

衛戍宮禁的禁衛武卒,乃是紹隆帝受封淮王時從渡淮軍中檢選的精銳甲卒,追隨左右多年,是值得信任的;在淠口一役結束之後,紹隆帝又專門將羅望等將從荊南軍調入皇城司,加強對宮禁的控制。

只是禁衛武卒規模太小,僅有三千人眾,負責宮禁輪戍都有些勉強。

建鄴城除皇宮之外的守御,當下則主要由建鄴府軍掌控。

在紹隆帝登基之後就啟用錢尚端替代朱沆執掌建鄴府衙,也着意加強對府軍的掌控;特別是去年將宿衛禁軍的兵權拱手相讓之後,一批原潛邸系的中高級將領被剔除出來,基本上都填入建鄴府軍為將,至少從指揮架構上,建鄴府軍還是掌握在潛邸一派的手裡。

不過,建鄴府軍的普通兵卒以及中下層武吏,都是以徭役的形式,從建鄴鄉兵中檢選健銳輪流接受編練成軍。

建鄴府軍的構成,決定了中下層武吏、兵卒是沒有辦法進行大規模替換的,基本上都還是在朱沆、劉衍奉先帝旨意擴編建鄴府軍的那一批老鄉兵里輪換;想要從其他地方募兵頂替,就算京襄系不阻撓,朝中此時也拿不出這筆錢糧出來。

現在就算宮裡並沒有發現建鄴府軍有什麼不穩的跡象,就算汪伯潛不添油加醋,焦躁多疑的紹隆帝又怎敢相信在京襄發動兵變後,建鄴府軍會拚命替他們守住四城城門,阻止京襄大軍殺入?

現在方方面面的消息都表明連日來京襄已經秘密調了兩千甲卒暗藏於建鄴城各處,汪伯潛判斷京襄下一步會利用這兩千甲卒控制城中諸多要衝,切斷皇宮與四城的聯絡,然後快速調動牛首山義軍從府軍手裡搶奪建鄴城防務,誰敢說這種可能性不大?

紹隆帝甚至懷疑京襄暗中調了更多的精銳兵馬,就藏在城外某處軍營之中,一旦建鄴府軍不頂用,導致四城防務被牛首山義軍順利接管,宮裡僅有三千禁衛,還有可能護送他離開建鄴城嗎?

「陛下,此時已不能再猶豫了,」羅望這時

候也勸諫道,「魏楚鈞說不定已經被京襄再次扣押了……」

羅望年

前從荊湖南路兵馬副都部署任上,調到京中任皇城司提舉公事,以便潛邸系進一步掌控皇城禁衛,確保紹隆帝的人身安危不落入京襄的直接控制之下。

不過,羅望半生征戰,養成較為剛愎自用的性子。

有機會保護紹隆帝離京前往潤州與葛鈺所部會合,他又怎麼可能選擇在建鄴城裡坐以待斃?

雖說還有很多疑點沒有進一步證實,但他更想着將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裡,那自然是「留」遠不如「走」。

只有走出此時已成牢籠的建鄴城,才有他們的海闊天空。

除了汪伯潛、羅望二人外,此時站在垂拱殿中其他幾名潛邸系將臣,同樣為即將到來的風暴焦躁難安,皆勸諫紹隆帝當機立斷,儘快離京,不能再拖延下去。

「能否先傳密詔,着葛鈺率部先渡江前往潤州?」紹隆帝就像被困牢籠之中的野獸,眼睛布滿血絲,頹然坐回到御案之後,惶然無策的問道。

「恐怕不行,」汪伯潛說道,「只能是陛下出京前往潤州的同時,遣人攜密詔去見葛鈺。要不然的話,稍有風吹草動,老臣擔心京襄隨時都會提前下手!」

「齊王那裡呢?」紹隆帝問道。

紹隆帝擔心他前腳離京而走,京襄就會另立他的侄子齊‎‏​‏‏​‏​‎‏​‏‎‏‏‏王趙寅為帝。

「陛下決意動身之時,可遣人攜旨去召齊王來見,」汪伯潛說道,「但決不能泄露半點消息。當然,齊王即便不走,也無關大局。只要陛下能安然抵達潤州,與葛鈺將軍會合,其實就不用擔心京襄會再鋌而走險了……」

齊王府一直都是纓雲公主與喬繼恩主事,五百王府護衛都還是原宿衛禁軍的老卒。

一方面不清楚齊王府有沒有被京襄嚴重滲透,另一方面纓雲公主與喬繼恩都較為傾向幫京襄說話。

他們甚至都不清楚齊王府有沒有另立齊王的妄想,故而汪伯潛以為絕不能在齊王府面前泄露他們的離京意圖。

當然,就算在動身時無法將齊王召來跟他們同行,汪伯潛也不覺得有什麼妨礙。

他們的計劃就是先趕到潤州與葛鈺及羅楠光所部會合,然後傳詔京襄觸手還沒有直接涉及到的浙東、浙西、江東、江西以及荊南、廣東、廣南、福建及川蜀三路,宣布遷都杭州臨安縣之事,以脫離京襄系的武力控制。

此時京襄所能掌握的主力精銳,都主要集中在汝河、淮河沿岸,直接面對赤扈兩府數十萬精銳主力的威脅,汪伯潛相信京襄到時候也只能接受遷都的事實,而非狂妄到以為擁立齊王就能據淮西、荊北、京襄三路自守。

說起來他們之前所犯最大錯誤,就是將宿衛禁軍的兵權拱手相讓,以致建鄴城外的沿江防務落入京襄之手,諸多事情才不得不受京襄鉗制……

…………

…………

也許普通民眾沒有什麼感覺,但建鄴城裡的王公貴卿都明顯感受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氣氛。

纓雲強按住內心的焦慮,坐在齊王府後園花廳里,看着月色迷朦的園子,樹影綽綽,稍有風吹草動,就擔心暗影里蹦出什麼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