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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如絲。身邊的宦官們舉着大傘蓋。王雙穿着精美的紅色龍袍走在空蕩蕩的的宮殿廣場中。白玉雕欄,瑞獸石刻俱有些朦朧。心緒難言。

大明朝已經是風雨飄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正所謂:國事艱難。但誰想到她會在十五年後轟然倒塌呢?誰會想到“入關”的是一群毀滅文明、閹割血性的異族呢?

故宮,在前世里他也來過兩回。現在作為此間的主人來看這裡的建築、草木,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皇爺…”大伴王承恩打着雨傘,穿着件黑色圓領袍服,快步的跟上王雙的步伐,走近前兩步,彎下腰小聲提醒道:“皇爺,這雨太大。您慢點。”

王雙看向眼前三十多歲的中年宦官,心中自然的浮起一種親近感。這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情感記憶。

王雙便伸手拍了拍這宦官的肩膀,溫聲道:“大伴,謝謝。我知道。”

王承恩當即心裡一股暖流湧起來,腰彎得更低。低着頭,喉嚨里有點堵。

王雙知道這要是有個系統可以評判,王承恩的忠誠度估計是爆表了。他對這位跟着崇禎皇帝一起赴死的大太監還是充滿着欣賞的!滿朝文武忠奸難辨,但王承恩絕對是忠誠的!

只是,可惜啊,王承恩沒有什麼才幹,幫不上大忙。這樣是符合歷史現狀的。崇禎皇帝繼位之前只是個藩王。藩王身邊哪會有什麼人才?

大明一向是把藩王當豬養的。明世宗嘉靖皇帝倒是聰明絕頂,登基後把大臣玩弄於鼓掌之間。崇禎皇帝要說真是生不逢時,他要是在明中葉,肯定比嘉靖乾的好!

明朝中葉時,基層組織尚在,政令通達,國庫尚有餘力。倭寇鬧了那麼久,朝廷還是有錢出兵的。

但此時呢?

王雙禁不住輕輕的搖頭。

回到乾清宮裡才坐在書桌前,王承恩就來報:“皇爺,韓、李、錢三位閣老求見。”

王雙將手中的毛筆放在書桌上精美的筆架上,想了想,道:“讓韓閣老進來吧。”

得益於這具身體前任的功底,王雙現在的毛筆字寫的不錯。他在白紙上寫的是他對於明末歷史的回憶,還有一些自己對當前的思考。畢竟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當然,為保密的緣故,他寫的這些東西用的是後世的簡體字,而且這些紙張都放在御書房裡一個銀質的小箱子中,鑰匙由王承恩保管。

“老臣參見陛下。”韓爌進到乾清宮的西暖閣里,拱手一禮。

大明的體制就是這樣的。閣臣尊榮。在非正式的場合,見到皇帝無須三跪九叩。而且,閣臣多半還是皇帝曾經的老師,皇帝一般會尊稱“先生”。

“賜座,上茶。”王雙吩咐一聲,拿起青花的成窯茶碗,喝口清茶,唇齒留香。

前世里,他混到三十五歲還是個失意的小人物。這種好茶斷然是沒有他喝的份。蓋因他不會拍領導馬屁。現在這個職位倒是蠻適合他的。皇帝嘛,要拍誰的馬屁?

暖閣里候着的小太監趕緊去拿了個錦墩過來。

韓爌謝恩,“謝陛下恩典。”舒服的坐着,喝口茶後,將茶碗放在旁邊小太監手裡的銀質托盤中,說道:“陛下,老臣等以為三邊總督楊鶴不宜輕動。洪承疇可升為延綏巡撫,以酬其功。”

韓爌是萬曆二十年的進士,天啟朝的閣臣、首輔。宦海沉浮多年,在東林黨中威望極高。他和當今天子奏對,心裡其實並沒有什麼心理壓力。而是很自然的狀態。甚至還有點“國事當倚重我等”的想法。

事實上,年輕的皇帝也確實是倚重他們東林黨才將為禍多年的閹黨剷除。

王雙看着眼前的老頭,臉色慢慢的沉下來,眼神犀利看着他。這是官場上慣用的小招數。但王雙很快發現這對上韓爌似乎沒什麼用。因為,大臣奏對時要低頭,不能去看皇帝的臉。

王雙只能改變策略,拍一下桌子,佯怒道:“韓閣老,朕在朝堂之上說出的話,金口玉言,豈有更改的餘地?”

韓爌哪裡怕皇帝的怒火?可以明白的說,皇帝現在想要罷免他的首輔之位都難。做着表面功夫,忙站起來,躬身道:“臣惶恐。”再勸道:“陛下,秦地賊寇四起,或招撫,或剿滅。楊鶴主撫。朝廷用洪承疇是主剿之意?朝廷方略旦夕變化,臣恐秦地百姓無所適從。”

王雙心想:“扯你娘的淡去吧。老百姓要造反還管你朝廷的策略變化?大旱,外加賦稅過重。這才是明末農民造反的原因。明末的統治階級太過於貪婪了!”

“韓閣老,這天下究竟是你的天下,還是朕的天下?”王雙冷聲的道。

韓爌心裡很想回一句:“眾正盈朝,聖天子垂拱而治。如當年孝宗皇帝舊事。”但聽皇帝這陰沉的語氣和態度,以他的官場經驗立即就知道不能硬頂。恭敬的道:“臣不敢聞。太祖高皇帝驅逐韃虜據有天下。得國之正無過於太祖。臣遵旨。”

王雙便點點頭,讓韓爌退出去。然後,心裡長長的出一口氣,拿手指揉着眉心。

一把手終究是一把手。他在體制內混了十年,這點還是懂的。所以,他是靠着皇帝的名份,以及自己堅強的意志將這件事情推行下去。韓爌絕無可能和他硬杠!

但是有句話叫做: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不能每次都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施政。

而且,這還只是涉及到一個人事問題,就引得韓爌這樣做派,要是涉及到利益呢?

不過,他其實蠻希望韓爌剛才當面辭職,那他立即會批准。按理說,首輔辭職要有來有回,最少得辭職數次才會批准。這方是閣臣的體面。但是,辭職就批准,不是沒有先例。

弘治皇帝登基後,成化朝的首輔萬安只辭職一次就被批准。

不過很明顯韓爌沒有上當。

小雨如注,順着乾清宮的紅瓦往下嘩嘩流淌着,雨勢似乎變大了些。

韓爌板著臉出來。李標、錢龍錫兩人見狀,心裡一磕磣,趕緊問道:“韓大人,聖上是何意?”

韓爌搖搖頭,“聖上執意以洪承疇為三邊總督。”

李標、錢龍錫兩人一呆。

李標是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時年四十多歲,性情要耿直的多,感嘆道:“聖上不聽閣臣之言,任性而為。國事多艱啊!”

韓爌重重的嘆口氣。

當天晚上,京城的文官圈子裡就有流言浮動:今上剛愎自用、威福自專,恐國事多艱。消息慢慢的流傳着,如水面下的暗流在涌動。

大明朝的言官們,向來是以能挨皇帝的板子(廷杖)為榮。上書罵皇帝,那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大把的人願意賣直邀名。只要挨了板子立即就是天下名士,名望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