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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清風下庭樹,皎月出雲端。

金亭寺的雪杉氣息中,殷流采睡得較往常更早,也更沉,她並未察覺今天這爐香有什麼異常。

夜深時,門外侍女悄然探臉看一眼,便腳步蹁躚而去,不消片刻王處原與界主離舍推門而入。進門後,王處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爐中香熄滅,並將屋內香氣一卷而空。

“我先造夢,待造好,界主入她夢中即可。”王處原說完,取出一枚玉牌懸於殷流采眉心,然後便着手造夢。

造夢並不難,造個元嬰期修士的夢,對王處原來說更是輕而易舉。不過一刻鐘時間,王處原便朝界主離舍點頭,界主離舍閉眼便被王處原引入殷流采夢中世界。

在界主離舍進入夢中世界之後,王處原取出靈石布陣,很快又坐回殷流采身旁含笑為二人護法,至於為什麼要“含笑”護法……

“界主,我大約不曾告訴過你,造夢之中,無人能知此身是在夢中世界。”當然,造夢者可以給入夢者許多便宜。

而此時,殷流采正在夢中幽幽轉醒,揉開迷濛睡眼仍還有些困意,睜開雙目便見晨光被雕花窗格琢成一束束柔和的光柱。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游移,透過素羅帳幔映入她眼帘:“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呢?”

又講不出哪裡不對,她坐起身喚來使女,使女脆生生喊她“十三娘”,她答應一聲把臉投進使女張開的熱帕子里,擦完臉才問道:“今天前院動靜似乎有些大?”

那使女羞羞一笑,投帕子時雙頰飛紅:“十三娘莫非忘了,今日是二月初九。”

二月初九怎麼了,不年不節的,就是離花朝都還差着幾天呢。

“陛下今日便要親來下聘禮,方才是宣禮官來過,眼下一箱箱聘禮正往前院來,陛下也快到了。”使女答畢,捧出一套梅子青色綉山水紋樣的的裙服來,窄袖輕羅,裙盛煙水,除一條鵝黃披帛,竟然都是極素靜的顏色,顯得十分雅緻。

打點衣裝罷,殷流采就聽到前院傳來宣禮的聲音愈大起來,於是便知道,當今天子要來了。她雖心有疑惑,卻也知道這時該趕緊拾掇得整整齊齊,只怕不消多時天子就會駕臨她閨閣。

待坐下來,眼前一切一切她都記得,每一個人想一想也喊得出名字,便是連當今天子,那個要來下聘的人,她也記得,甚至每每記起時,心中都會泛起一絲甜。顯見她應該是願意的,但她還是感覺不上不下,沒着沒落,似乎一切都沒來由的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天子來得極快,見到天子時,天子便沖她笑,她一看心中又什麼疑惑都沒有了,心中和腦海里都只剩下一個聲音——對啊,就是他沒錯,只要是他,一切都是對的。

“世襄。”

“阿采吃早飯不曾,知你愛賴床,已推遲半個時辰,不料你仍是才起。”說話間,不等吩咐,使女們便極有眼色地布上滿滿一桌早飯。

蘇世襄全不顧自己吃,只管給殷流采盛粥添菜,直把她餵飽,才每樣吃幾口,殷流采便也笑着給他挾幾筷子可口小菜。兩人吃完,蘇世襄趁拿熱帕子擦臉的工夫,告訴她,他剛才已經報備過岳父岳母,帶她出去遊玩。

“南山的梅花已盛開多時,我總說要去看,爹娘卻不許,只說天寒地凍,待暖和一些。你肯陪我去就最好了,我還想要是再不去,梅花怕已落滿南山,便去也看不到了。”南山的梅是晚梅,二月中旬才開,饒是如此,天也仍然很寒冷。

准夫妻二人相攜出門,殷流采是被蘇世襄扶着上車的,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但周圍的僕婢也好,宮中的太監侍衛也好,都瞪圓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殷流采並沒放在心上,她正沉浸在與心上人一同出遊的興奮之中。

因天氣好,南山上遊人不少,待到南山下,已快到中午。他們出來時便帶了食盒,食盒下燒着炭和熱水,這時只要取出來吃便行。兩人慢慢爬上山腰,尋了塊梅花下的空地,支好桌椅在梅花下吃午飯。

兩人吃完歇了一會,沿着山道繼續往上爬,爬到山頂時,山頂的十幾座亭子里都坐滿人。好在總有人願意“讓出”亭子,不多時,他們便在一處景緻最好的小亭中就坐。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些不對。”既然是心上人,殷流采就把自己心裡的疑惑說出來。

“我心中亦有些茫然,不知是否因為就要大婚的干係,總覺眼前一切十分不真實。”

殷流采眉開眼笑,為他們心意相通:“是啊是啊,我也一樣,方才還戳了一下我使女的臉,看是不是熱着的。”

“真傻,飯菜是熱的,洗漱的帕子是熱的,作甚要戳人臉,便是要戳,也該來戳我的。”蘇世襄說罷,一點皇帝架子都沒有,把臉湊上去就要給殷流采戳。

被捉着手,殷流采戳也不是,不戳也不是,最後只得輕輕戳一下,滿足這不吃醋不能活的皇帝陛下:“我心裡,還是有些不安,不知為什麼。”

“是不信我?”

“怎會,這世上誰我都可能不信,只你不同,怎麼我都信。”這完完全全是心裡話,她一覺醒來,身邊的人似乎都有些不真實,但一看到蘇世襄,就一切都真實起來。

蘇世襄被她急急表明信任的話勾起笑臉來,分外璀璨,映得整個梅花林都明亮起來:“總是這樣傻,我要是你,信誰不信誰,都不會把話說出來。”

“為什麼?”

“不信的何必使其知,信的何必告知使其仗此妄為。”

“你不同,我有什麼都想讓你知道,所有所有。”

久久無語,蘇世襄看着殷流采許久,直到輕風將梅花搖落,漫天紅英飛舞時,他才喟嘆一聲道:“只有我,不許這樣對別人。”

“當然只有你,永遠都只有你。”

蘇世襄伸手,拂開吹落在殷流采肩頭的繽紛落英,心中溢出萬般溫柔,恨不能將眼前人捧在手心,好好珍愛永生永世。

造夢境中,人家情話一百分呢

可惜現實那樣殘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