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蒼老的臉上還帶着未曾散去的震撼，曾經星光閃動的眸子里已然渾濁一片，原本飄逸的月華長袍，此時已經破敗不堪。

在頭上盤起的整潔髮髻，此時也胡亂地垂散於肩膀上，他仰起頭顱望着天際，在渾濁的眼中有着掩飾不住的絕望。

此刻的白眉儼然不是之前的峨眉山祖師，正派領袖，力壓幽泉的老牌地仙。

此時的白眉更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絕望的修士，心如死灰的峨眉山弟子。

他有些顫抖地伸出手，在空中試着掐了個劍訣，天空之上的青鋒頓時悲鳴一聲，長長的一聲劍鳴在天際之下傳徹。

曾經呼嘯於整個天地間的劍氣，即將迸發出最後的威勢，這是對於主人最後的眷戀，這是對於一個劍修最後的告別！

錚！

一聲悲鳴之後，在劍陣之中的青鋒劍芒大盛，帶着從未有過的信念和能量，迸發而出時竟隱隱有破開劍陣蓮花之勢。

空中的青年在激發箭矢後便收起了獵雲弓，此刻他心念一動，在青鋒之外的劍陣開始寸寸合攏，沉重的威勢一股接着一股施加在青鋒之上。

大乘期之後的青年渾然不懼白眉最後的手段，哪怕青鋒劍光要魚死網破，那劍陣也會先將他收拾乾淨了！

白眉渾濁的目光中帶着決絕，青鋒暴起的劍芒尋着劍陣中的一個方向掠出，“轟”的一聲巨響後，劍陣狠狠地震蕩了一陣，在劍陣之中的青鋒透出一股凌厲的劍氣，勢要將包裹的蓮花破開。

但劍陣之中的威勢受到襲擊後並未消減，蓮花開闔的劍芒還在肆虐，滾滾的能量盡皆被包裹在其內，任由青鋒暴起在內。

環伺的劍陣牢牢地掌控着其中的青鋒，空中的青年目光一凜，環伺的劍陣開始旋轉起來，一股一股沉重的能量開始碾壓其中的青鋒劍光。

下方的白眉臉色黯淡，眼中的決絕已然化作獃滯，似乎在青年的手段中他已經感受到了無法抗拒的絕望。

手中的劍訣不停，空中的青鋒不歇，一陣又一陣的劍芒透出天際之上，而青年則是牢牢地控制住劍陣，朝着中心碾壓而來。

青鋒掠起的劍芒，勢必無法再突破外圍包裹的劍陣，一股龐大的意志鎖定了在下方的白眉。

待一陣山風吹過，隱隱的嗚咽之聲在耳畔響起，白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在頭頂之上的青松。

這是他成就地仙境界之後，親手在峨眉山主峰的峰頂之上栽下，生長了千年的一株青松，根系深深的連接着峨眉山的地下靈脈，千年閉關之前白眉曾經時常在樹下感悟真理。

這株青松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是一片翠綠之色，這片翠綠伴隨着白眉和峨眉山，走過了千年也不曾改變。

在白眉眼中，平時四季翠綠的青松，此刻竟然已經枯黃，在巨大的樹冠之上，代表了生機的翠綠之色，此時已然是枯黃萎靡。

白眉望了望山下的一片廢墟，眼中只有一抹深深的死寂。

數千年的大宗山門峨眉山，繁榮安定了千年的峨眉山，此時恐怕也如同這株青松一般，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吧。

只是這青松枯死的時間是否太過巧妙了，似乎在冥冥之中也順應了天理輪迴。

佝僂的白眉已然蒼老，峰頂的青松已然萎靡，手中的劍訣還獨自停駐在虛空中，但空中的青鋒卻再也不能迴旋而來了。

空中的蓮花一霎開闔，白眉皺褶的眼皮顫動了一下，青鋒劍光無助地墜落于山下而去。

青松猶枯死，劍氣已橫秋！

白眉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流光，他不禁回憶起在松林之下感悟真理，修習劍訣的日子。

翠綠色的松林和青鋒伴隨了白眉整整一生，在大道之上可以沒有情慾，但不能沒有它們，白眉在成就仙人境界時，已經將這兩樣東西融入到了自身的道心之中。

他自詡如青松一般高潔挺立，如青鋒一般凌厲斬除邪魔，翠綠的松林是生機，凌厲的青鋒是手段，但到了最後青鋒墜落至無法挽回，青松枯黃而生機斷絕。

在眼中的流光越來越近，白眉忽然想起自己曾經還未成名時的日子，那時候在頭頂之上的松林是何種顏色，他還真沒有十分在意過。

白眉眼中閃過一抹恍惚之色，一朵蓮花出現在自己頭頂之上，葉片開闔間透出一道道猙獰的鋒芒。

白眉祖師，隕落！

峨眉山脈上空亮起一絲流光，流光從主峰而起，在天際之下划過一道長長的軌跡，而後其上的光芒越來越小，距離下方的峰頂越來越遠，霄漢之中有一股牽引之力將流星聚攏。

隨後在天空的銀漢之下亮起一陣閃爍的星光，天地間的氣勢逐漸消散，有一位仙人境界的強者，回到了冥冥之中的歸宿里去。

萬里之外的五台山宗門。

無數的楓葉捲起一陣陣浪潮，楓葉像是浮動的火焰，將下方的山脈盡皆淹沒。

而在楓葉之中有數道地仙法印顯露，法印之上磅礴的威能正在楓葉之外推進，九柄古樸的陣旗在法印之下隱隱有不支的跡象。

一重接着一重的法印將陣法擠壓的變形，在空中的紅姑眉頭緊蹙，若是任由地仙法印施展，那自己的大陣就將被其生生破除了。

仙人境界的強者果然不可低估，還不是大乘期的自己可以抗衡的，不過現在尊勝已經要脫出重圍了。

自己用大陣在五台山耗費了這麼久的時間，和徐龍約定的事情也算完成了，那接下來就看徐龍在峨眉山的戰局如何了。

紅姑料到此處，心中已有退意，神識覆蓋整座大陣中，而後伸出柔嫩的手掌在空中一招，那搖搖欲墜的九柄陣旗便像是收到了牽引一般，於陣中由慢到快地開始旋轉，而後牽引着整座大陣的能量往空中渡去。

遮天蔽日的陣旗在空中一霎縮小，紅姑眼中湧現出的本源能量大放光彩，陣旗一邊縮小一邊朝着紅姑伸出的手掌渡來。

待眸光盡去，掌中豎立起九柄緩緩旋轉的小旗子，絲毫不見其中有方才遮天蔽日的威勢。

失去了陣旗的大陣被尊勝的法印一霎破除，無數楓葉在天空散漫而下，紛紛的墜葉猶如天河傾瀉而下，火紅色的一條天河在五台山流淌。“哼！”

尊勝從陣中一步跨出，看着空中的紅姑後，不屑地冷哼一聲，強壓下心中的怒火。

他現在來不及對付眼前的紅姑，望着峨眉山的方向身形就要掠出，忽然眼中划過一絲若隱若現的流光，尊勝不禁一陣心悸，瞳孔劇烈地縮放。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從大袖中翻出一塊玉牌，玉牌在手中時便發出“咔咔”的碎裂聲，到攤開在眼前時，一塊完整的玉牌上已然布滿了無數道裂縫。

“咔”的一聲之後，尊勝的心跳驟然停止，手中的玉牌已然化作了一縷飛灰。

尊勝要往峨眉山方向去的身影，停駐在空中一動不動，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勉強抬起頭望着天際之下的一絲流光掠過，眼中驚恐萬狀，心中猶是不敢相信身為峨眉山祖師，老牌地仙的白眉已然身死道消。

天地間何時有這等強悍的生靈誕生，竟然可以襲殺一位地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