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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怛急急加快了步伐,保安让她进去后的下一秒,五个人立马站成一排拉上手,牢牢将大门挡住。

后脚来上班的员工吓了一跳,也被人群阻挡在了最外圈,一时间里头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也没法进去。

那些被拦住的群众高声大喊着试图往里闯:

“你跑什么?做贼心虚了是吧?”

“像你这种藐视生命的人不应该继续当节目主持,你不配!”

“她杀了人,她手上沾了人命,这样的人你们电视台还敢留着吗?”

“抵制她的节目,抵制邬安电视台!”

这个点电视台上班的人不多,但那些在大堂出现的人目光都在门外闹事与引起这一争端的当事人身上来回穿梭,时怛穿过那一双双或鄙夷或疑惑的目光,抵达自己的楼层。

组长见了她,脸色很不好看,从头到脚将她打量,想说些什么,又怕影响她直播的心情,最后只从鼻子发出一道忍耐的重哼。

晚9点30分,直播准点开始,时怛已经换好衣服化过妆,不复刚才的狼狈模样,依然专业而从容地领着嘉宾进入状态。

今天嘉宾是二线小花,怕有所牵连,现下连李利星的后台也暂时请不到正当红的公众人物。

她们的直播有序进行,小齐已经不示意时怛看什么留言了,因为绝大多数都是不堪入目的抨击,那些支持她的声音在刚开始发出的时候,就被敌对的那一方群起而攻之,渐渐就没了影踪。

到了听众连线环节,时怛微笑着,手指按到一号台子时,停了一停,复又继续往前推:“下面请接进我们第一位线上连线。”

“光光,新剧什么时候定档啊?我们左等不来右等不到,盼得心都累了。”

所幸,是真的为小花而来的听众。

她友好地示意嘉宾凑近些话筒回应,自己的眼睫微垂,掩去那一方不安。

陆续接了几个来电,可能是升哥过滤得严格,并没有往常那些狡猾混进来的攻击电话。

怀音:“最后希望您顺利生下来一对龙凤胎。”

时怛:“祝母子平安!”

“那我们把下一位连线接进来。”她说着,将三号线台推上。

“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我嫌脏!”毫无征兆地一句恶语直面而来,大家都愣了一愣,怀音看向升哥,升哥也皱了眉头,一脸‘我不知道’的神情。

“我才粉上你没多久,谁知道就爆出来你是这样的人,我还买过你的周边,看你微博上推荐的书,什么《黑镜子》,什么陈浥,人心晦暗的人看的书都是阴暗的,真是叫人恶心。”

嘉宾光光偷偷拿眼角觑当事人,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时怛脸上笑容褪下,但礼仪还在保持:“这位听众,别因我一个人占用大家资源,如果对我有不满,给我发私信或到微博底下留言都可,现在对我们嘉宾可以问些您感兴趣的问题。”

“好啊,那我就问问这位嘉宾,这么多的节目你不去,非得上这种人的?”

光光呃了一声,不知这时候该不该出声,时怛接口:“不好意思,此类问题拒绝回答,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她主动断了线,小齐怀音面面相觑,直播室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请下一位听众电话。”

这一个来电似乎成了开闸洪水,一个两个三个电话连进来,有劈头盖脸就骂的,有迂回讽刺的,每一道声音都化作一把削尖了头的锐石,扎在她的身上。

“自私冷漠的女人,我们不想听你的节目。”

“想想那个在你手里死去的孩子,晚上睡觉睡得着吗?”

“看这节目突然爆火,来听了一听,发现不过soso。”

“以前觉得你直白敢言,现在看来什么所谓的真性情不过都是小儿科,你连别人的命都不看重,装醉送上门当个小三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

“可惜人家男的看穿你的把戏,白送都不要,你说你贱不贱?”

“只要有你在的一天,这个节目我就不会听下去。”

这是有史以上,《我不是旅人》遭到听众、网民如此强烈的连线抨击,组长紧急通知升哥终止来电环节。

直播室的气氛降至冰点,明明大家情绪受到极大影响,可不得已还在努力做好最后工作。

“节目的最后,给大家送上一首现代长诗,是我很喜欢的一位诗人,痖弦老先生所作。”

时怛低首,翻开那本写着文稿的笔记:“要说的是——

老家本在河南南阳城外四十里

爷爷半生赶驴车

爹爹做了庄稼郎

三代单传得一子

我娘长斋报天恩。”

“那家园

白露前后看早麦

小麦青青大麦黄

总记得

老娘纺纱明月光

放下娃儿急急忙忙做鞋帮

忘不了

老爹天方亮喝便上耕晌午打罢东偶又西桑

辛苦苦巴到日落上了炕

计算算今秋能拿几个洋再想想到了下年好歹加盖两间房

等盼盼娃儿长大讨个媳妇儿好兴旺

舍不得小子细肩把锄扛

只盼望省城念书好风光

小子上学堂爹娘向着师傅打躬屈膝泪滂滂

孩儿灯下琅书声喜得爹娘睡不沉寒冬上炕让暖被炎夏铺席打扇备凉床只求娃儿不灾不病写字忙爹娘白汤粗馍也是香。”

除却她缓缓念来的长诗,直播室里阒无人声,而她只有借着翻页的动作,让声音顿了一顿,喉咙轻滚,将想要发颤的声线咽下。

再开口,还是平稳的:“小子十六作文章村里人人面容光看信代书把人拉那今世秀才便是他休道爹娘做牛做马费了学钱不管用只盼来年似锦前程祭祖告天耀门宗

那年兵荒马乱方才起唬得爹娘心惶惶小子不及定亲家慌慌张张打法他说起同学结伴走老娘漏夜赶行装厚厚裤子肥肥袜密密鞋帮打成双不言不语切切缝油灯点到五更蒙老爹墙角挖出现大洋老娘缝进贴身内衣裳。”

“小子不知离别伤怨怪爹娘瞎张忙只想青春结伴远哪知骨肉缘尽箭在弦才听得更鸡鸣叫天方亮就来了同学扣窗启程嚷三五小子意气佳不见爹娘乱发一夜翻芦花门前呼唤声声到灶上煎饼急急烙油腻腻粗纸包着递上来气呼呼孩儿不耐伸手接老娘擦眼硬塞饼哽说趁热路上带了行推推拉拉几番拗饼散一地沾白霜娘捡油饼方抬头孩儿已经大步走娘呼儿可不能饿人影已在柳树大桥头娘追带号扶树望孩儿身影已渺茫那柳树——秋尽冬正来寒鸦惊飞漫天哗爹娘哭唤声不闻。”

“三十年大江南北离乱声讯终断绝南阳城外老爹死也没瞑目睁眼不语去向黄泉路孤零老娘门前苦张望树青一年娘泪千涟我儿不死我儿不死只看那青青杨柳树我儿必不死我儿在他乡

那一年村人讨木要柴烧老娘抱住杨柳腰只道这是我儿心肝命谁抢我拿命来拼村人上前拖又说老娘跪地不停把头磕那一年树倒娘去了死前挣扎一哽咽叫声——‘我儿’眼闭了

江湖烟雨又十年他方孩儿得乡讯只告你爹你娘早去了爹死薄棺尚一副娘去门板白布蒙了土中是一场

杨柳青青杨柳青青南阳城外四十里小麦青青大麦黄昔日一枕黄粱梦今朝乍醒儿女忽成行养儿方知父母恩云天渺渺何处奔眼前油饼落满地耳边哭声震天淘悔不当初体娘心而今思起——眼不干泪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