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好,我記得了。”他眉梢溫和,擦了擦手,發動引擎。

直到那輛車再也看不見,樓上的景明也一直未能收回目光,定定地望着車身消失的方向,神思不願歸來。

栗子已經不燙手,時怛剝開一個,拿餘光瞄瞄開車的人,然後把手一抬,那栗子伸到了對方嘴邊。

解宋老實張嘴,嘴唇碰到她的手指,她把手收回,被他碰過的部位帶回來一絲一縷的酥麻。

十幾分鐘的車程,她喂他一粒,自己吃一粒,無人打破這種曖昧的甜蜜。

袋子里已經多出一堆栗子殼,怕她上火,他的車在斑馬線前停下時,隨手擰開車上的備用礦泉水:“別吃太多了。”

拍拍手上的栗子末,她接過來喝了兩口。

他拿回去,就着她喝過的瓶口一點不嫌棄地也喝了。

翌日凌晨,接警中心接到一則報警電話,垃圾中轉站發現半截斷臂,還在熟睡中的勘查組緊急出警,路途上,景明打量自家師傅的神色,後者正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師傅….”

“嗯。”他眼睛未睜。

略帶了些小心的語氣,她問:“你喜歡時小姐什麼呀?”這口吻,似乎還十分想不通。

闔眼休憩的人睜開眼睫,扭頭去看發問的人。

景明被這眼神看得有些發毛,明明裡頭無波無瀾,可她卻陡然生出一抹心虛:“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沒見過師傅你對誰有過興趣,所以一時覺得好奇。”

“景明。”他淡聲叫她的名字:“你清楚你字裡行間都沒有尊重她的意思嗎?”

“凡事要有個分寸。”

她啞然,那種綿綿密密的苦澀再度漫上心尖,應了聲‘知道了’,扭過頭去,不敢再多言。

勘查車跟莫隊的車輛在四分鐘後抵達現場,民警在中轉站四周拉起警戒線,解宋等人穿戴好大褂、口罩與手套,提着勘查箱從兩邊車門魚貫而下。

眼瞧時光烏飛兔走,早春退、夏日起,這三兩月的日子裡,時怛跟解宋統共見了不到十次面,他被派遣到千百里之外的異地授課指導,一直到初夏,已經走了57天。

晨起,她在桌上的日曆28號這天畫了一個大愛心,再有3天,分別許久的他們就要重聚。

時怛的頭髮長了好些寸,又比他去前瘦了4斤,沒有刻意減肥,可能這陣子工作量比往常多了許多,所以體重往下掉,悲慘的是,大體瘦的是胸部。

她洗漱完畢,解決了早餐,坐上地鐵前往醫院。

市立醫院不管何時何地都人滿為患,這現象其實當真欷吁又可悲。

穿過重重人潮,終於抵達7樓——精神科。

這一層要比其他科空曠許多,至少放眼望去不是一個又一個人頭。她拿了事先預約的問診號,坐在候診室里等待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叫號機上。

十數分鐘後,屏幕上出現她的名字,她起身進了問診室。

“肖醫生。”

“又來了?坐吧。”看診的醫生40出頭,但保養得很好,臉部肌膚平滑,白里透着紅潤,頸部細紋也不明顯。

時怛坐下,肖醫生熟稔發問:“葯吃完了?”

“吃完了。”

“精神有沒有舒緩。”

“白天還好,晚上還是睡不沉,容易驚醒,偶爾會發虛汗。”

“我切下脈。”

她依言將手放上診脈墊。

醫生一邊號脈一邊詢問:“還會鬼壓床嗎?”

點點頭:“試過幾次,壓力大就會,醒來很辛苦。葯我不是經常吃,失眠得太厲害的情況下會吃上幾天。”

她贊同頷首:“這葯開給你也不是讓你當飯吃的,你也不能長期依賴它,一則免疫,吃了起不了效果,二則對身體多少有侵害….另一隻手。”

左右手都號完了,肖醫生看了看她的上下舌,又聽了聽心率。

“吃飯排便正常嗎?”

“正常。”

“例假呢?”

“都挺準時的。”

“我再給你開一個星期的葯,藥物也只是起一個輔助作用,最主要還是靠你自己。年紀輕輕地要看開點,不要讓自己有那麼大的壓力,你那兩份工作,我也建議你辭掉其中一份。”

時怛只是應着:“幫我開半個月吧,也懶得跑來跑去。”

“先開十天。”讓了步。

“好,謝謝肖醫生。”

她去一樓排隊繳費,隊伍又長又慢,排了近二十分鐘才快要輪到她,腳都已經發酸,脖子又累又硬,正閉眼前後鬆動鬆動頸椎,這間隙不過十數秒,再睜開,面前插了一個黃衣服的女人。

眉頭一皺,正要提醒,餘光瞥見對方下身穿着醫院的病服,左腳腳掌包了厚鼓鼓的繃帶,依靠着助步器滑動。

消了說話的念頭,她繼續排了五六分鐘,小腿有些僵硬酸軟才輪到前面黃衣服的病患。

隔着半米的距離,她看着對方一隻手扶着助步器,一隻手把單子遞進窗口。單子有好些張,那人沒拿穩,飄了一張到地上,低頭去找,一時間又不知道怎麼蹲下去。

最後還是藉著助步器的力曲下右腿,笨拙又顫顫巍巍地把單子撿起來再塞進窗口裡。

“1767。”醫護人員計算出費用。

時怛只看得見女人的背影,拍拍兩隻口袋,最後從其中一隻里掏出一張卡遞進去。

片刻後,聽到醫護人員說:“你這張信用卡刷不出錢了。”

女人又掏出手機,按了幾下,從口袋裡翻出一小沓人民幣,對裡面說:“我微信給一千五,剩下的給現金行不行?”

第一次聽到對方的聲音,時怛只覺得黏糊中又沉又平,似乎沒有什麼生氣。

“可以。”

醫護人員將票據連同找回來的零錢搭在面上推出來,女人單手撥到跟前,零錢有紙幣有硬幣,她一隻手沒能拿全,三枚硬幣掉到了地上,發生叮鈴清脆的聲響。

這麼一頓磨蹭下來,後面排了很久隊的人更沒了耐心,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時怛聽到了,那個女人也聽得到,沒有什麼反應,在準備再次艱難下蹲的時候,時怛已經先一步幫忙把錢撿起來。

可當抬頭與對方對視那一瞬間,饒是電台主持出身的她,也禁不住愣了一愣。

但又很快回歸正常,把硬幣遞還給對方,後者只有眼神與她有過那麼一瞬間相觸,也沒有一句謝謝,拿了錢,推着助步器就走了。

她將單子交給醫護人員計費,又扭頭多看了眼對方蹣跚離去的背影。

黃衣服女人繳清這兩天的費用後,進入電梯,回到病房所在的樓層,才一轉過拐角,一道影子從轉角飛快跑來,只聽砰地一聲,對方腦門正正撞上助步器。

女人被小孩子的力道震得踉蹌了一下,但還不至於跌到。那小孩子約莫四五歲,可能被撞蒙了忘記了哭,下意識捂住發疼的腦門。

她伸出手來想看看他是否撞傷,那小孩子抬頭一看見她的臉,直直地愣住,下一秒,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那條伸到一半的手戛然止住。

緊隨而來的男童父親瞧見眼前一幕,先入為主地以為對方欺負了自己的孩子,一把將孩子抱起來,瞪了她一眼,一邊轉身往回走,一邊陰陽怪氣地說著:“明知道這一層老人小孩多,不好好在病房待着,真是累人累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