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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江南心思激昂,沒想到破境的機緣在這裡,而他也算是明白,九品之所以與下八品不同,因為八品掌握的都是自己的力量,到了九品的時候,便是天地,舉手投足之間,皆有天地為依靠,聲勢如何能小了去,徐江南算是幸運的,很多人終其一生也都摸不到的門檻,而他以前就越了過去,到第二次的時候,不說輕車熟路,至少知道門檻背後是什麼,八品登頂,可若說把持不穩,往後一退,千萬丈的高度摔下去,就算是個金丹佛體,估計也得少個幾魂幾竅,徐江南冥冥之中似乎看到了那一步後跳的盛景,毅然而然,有很多八品的小宗師摸到了門檻,因為看不到後面是什麼,那一步便想踩得穩妥一點,機緣之所以叫機緣,說白了就是一種緣分,只不過緣分二字一般對人,對感情而言,機緣則是對武道越境而言,只不過同樣,錯過了可能就是一輩子錯過了。

九霄之上,光着膀子御劍而行。也算是一門世人難以覺察到的奇景。當然也不算獨此一人,魏青山本該富庶一世,卻也窮酸了一輩子,御劍的時候,不也是這副悲苦樣子,魏青山的心裡有俠,自然覺得用一身武道來擭取金銀財物那是玷污,在天下評佔了塊小地方的老俠客,定然少不了拜訪人士,而徐江南跟着老俠客在深山處了那麼長時間,其實也知道這個老人願意在這裡獃著,有一部分就是覺得江湖不像他想的那般俠氣,可他又無能為力,只能避世,以至於其實早有九品修為,還在涼山深處怡情怡景,要不是徐江南的涉足,可能這個老人到死,江湖也不會再出現任何關於他的點滴事迹。

徐江南早年貧苦,卻沒覺得金銀有多重要,都說一文錢難倒一名好漢,那只是在難道的階面,往下還有許多,例如死,例如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的層次他都經歷過來了,還會在乎這個?再後來跟着魏青山,耳濡目染之下,穿着打扮,向來不是太講究,可能也正是份隨遇性子,才讓老俠客覺得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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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西居腳踩星辰,橫刀之上附着着大秦數千年的風流韻氣,這是當年他效忠過的中原共主,而今來看,在他手下為臣,不丟人,只談這份替他提勢的心胸作態,幾千年來的後人望塵莫及,只不過這些話語,天下間除卻二人,無人知曉此間詳細。

寧西居揚刀輕笑,“聖上以星辰之力困我,期間一日,而人間一旬,難不成以為如此就能攔下微臣?不覺得可笑荒唐?”

呂清搖了搖頭,知道這一刀下來,就算是星辰之力,也無法攖其鋒芒,太虛之意,只有對上之後,才覺得他靈台如瀚海,他所能做的只有拖延,也僅僅是拖延,等一個極為飄渺的情景,在覺察到寧西居氣勢如鋒的時候,呂清突然一笑,像是解脫了一般,他很多年來都板著臉,因為知道自己其實不是一個孩童,想的也比這些人多,小小年紀的時候就有出乎常人的沉穩作態,而這次笑,雖然也是僵硬,他卻知道自己不是強作姿態,他早年就給自己算過命,涼山之上,桃花不二開,下山九死一生,可他還是出了山,不說想法是什麼,無論初衷和目的是什麼,只要出了山,呂清就沒有退路,也沒想過給自己退路。“很久沒看了,來吧,讓朕再好好瞧瞧這三千年的大秦風流。”

寧西居聞言之後,正經起來,臉上帶着笑,這一刻,他其實不想殺人,他只是想單純的成全一個人,一個曾經讓他喚作王上的人。“承君之恩,如君所願!”

側身一刀,戈壁之上,刀鋒未下而塵土頓起,便如陰風過境,方圓百里,千里的江湖人士,或多或少的覺得腦海一震,猶如之前見到的海市盛景再現一般,只不過比起上一次要霸道很多,上一次是街道市井,人流往來的盛況,而這一次卻是大秦士卒攻城拔寨之時的拼殺,血腸滿地,頭顱懸腰的壯烈,天地無風而身寒,越是近處,人越是膽寒,有些養尊處優才出門的公子哥,未入沙場先見沙場,心性不穩的,雙股顫顫,再是久點,翻身嘔吐。

寧西居嘴角輕笑,抬頭說道:“聖上,知道微臣選在此處的意思嗎?”

呂清也是一笑回應,點了點頭,“知道。當年你不正是因為此事選擇與她遠遁江湖?”

寧西居點了點頭,“當年大秦版圖遠在戈壁之外,臣還記得,這裡有山,往北三百里的位置有湖,百年之功,全沒了,四十萬燕趙士卒,坑殺於此,卻說是死在國門之外。

臣當年不解,如今卻懂了,人活於世,當為君,為人上人,否則與之螻蟻何異?萬物不過芻狗草芥!”一刀再落三寸。

呂清額頭青絲二分,上面隱隱有道紅線,衣袂震響,“其實不止這些人,還有當年的陰陽術士,為散冤魂來此,卻無一而還,就此道門五行陰陽術無人通曉。再後來南北寺的先人也在此間如佛坐化,皆是於此。只可惜四十萬屍骨怨氣太重,山倒水竭,再不生萬物,終成如此。”呂清說到此處,依舊昂頭,聲音激昂說道:“大道之行於天下,若無鮮血,哪來盛世,大秦的士卒能死,燕趙的士卒就不能死?!即便今日,那四十萬燕趙士卒在此,朕的選擇依舊如此。”

寧西居神情不顯,昂着頭看着這片虛妄空間的星辰,像是在欣賞什麼,言語輕輕。“這些話,君上不該與微臣說,當與那些深埋於此的屍骸去說。”

話音一落,地面戈壁如潮分,人間眾人只覺恍惚一下,蜃樓已然不見,之前殺伐鐵錚之音換而之的是一種寂靜,絕對的寂靜,沒人敢出聲,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他們只看見懸在空中的二人腳下,一層層氣浪風沙朝着四周席捲而來,而中心則成了一個深坑,只有呂清和寧西居能看到的深坑。

呂清看了一眼巨坑,饒是他,再第一眼下去也是頭皮發麻,瞳孔微張,可即便寧西居癲狂至此,他也沒有解釋自己當年為什麼這般做,這是他骨子裡的驕傲,四十萬士卒若是在大秦內地軍變,當年中原的氣數究竟花落誰家還不好說,哪能百年之內就見盛世,也就是一瞬間的功夫,呂清回過神來,稍退半步,右手上的黃楊木劍順至身後,而黃楊木劍像是知道了呂清的意思,悲苦哀鳴。

百里之下,四十萬骸骨,數千年來再現人間,忽然之間,先是一具斷手屍骸輕微動了一下,緊接着整個伏在上面白骨屍骸抖落灰塵,骨骼之間猶豫摩擦而咔咔作響,他從未想過寧西居會以陰陽之術來通冥,勾通陰陽,以太虛為精元,讓這四十萬當年冤死又不算冤死的燕趙士卒回魂,呂清原本悠長連綿的氣息開始有些紊亂起來,只見他先是往上一躍,擋住橫刀下劈之勢,緊接着一聲清喝,整個虛無空間星光璀璨。

可也正是這段時間,深坑內漸次蘇醒過來的屍骸回過了神,領頭的率先抬頭望了眼懸空的二人,在瞧到呂清樣貌的時候,先是迷離了一小會,緊接着目泛凶光,隨後用只剩下一隻的胳膊提着卷刃大刀揚了揚,然後指着呂清,聲音嘶啞卻又是興奮的吼了一句殺字。

瞬間整個屍海里,殺伐之音衝天而起,縱是呂清這種修了數番輪迴的知命仙人,也是覺得一陣胸悶,緊接着呂清用手托劍往上一提,黃楊木劍遁入星海之中,化作一道星辰,而呂清則是看了一眼寧西居,緊接着往下一掠,星海蔓延,將那個屍海巨坑也是籠罩其間,自己則是一掠而下,殺入屍海當中。

剎那之間,白骨翻騰。

領頭將領望着呂清在屍海起伏翻閱,每一次落手,至少會有一具或者數具白骨化作糜粉,他面無表情,當然,本就只剩下顱骨的屍骸也做不出什麼表情,只是往後一瞥,一位缺了腿的士卒爬了出來,順帶着從屍骸下面,拉出一張旗幟,綁在背後,旗幟之上雖然破爛,卻也能分辨出一個燕字。

缺了胳膊的將領這才桀桀一笑,聲線嘶啞沉悶猶如是在一個沉悶空間醞釀很久之後的爆發感覺,晃了晃頭,咯咯直響,“李長安?多少年了?冤有頭債有主,當年之事,我可是還記得,這血債!唯有血來償!!”

呂清一掌拍在提刀躍過來的白骨胸膛之上,那具白骨瞬間炸裂,又是隨便一腳踹飛一具想着偷襲過來的持刀士卒,這位桃花觀的年輕觀主面不改色,卻是說道:“霍游清,這麼多年了,你笑的還是那麼難看。”

缺了胳膊的屍骸輕哼了一聲,撕開了身上已然只是布條的衣裳,指了指腹骨上的一條斷裂痕迹說道:“這裡這一刀,是你的人給的,如今姓王的已經入土,我也懶得去找他,如今你這個當主子的就替他還了吧。”說完之後,揚起手上卷刃橫刀,“燕雲所屬聽令,斬殺此賊者,領將印,封萬戶侯。”

言語一落,白骨起伏如浪,聲潮一番高過一番。

作為始作俑者的寧西居,似乎一點關心下面的心思都沒有,只是抬頭,瞧着星辰,他知道這是道門陣法,起先一刀之下,呂清氣息紊亂,而陣法不亂,前者就知道,破陣一法不在呂清身上,但同樣,他也知道呂清其實奈何不了他,只能在這裡拖延,僅僅是拖延而已,所以這一刀,會落下去,但會落在該落的時候。

呂清喃喃一句:“萬戶侯?”隨即輕笑出聲,繼而昂頭朗聲笑道:“當年寡人能將你們坑殺至此,今日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