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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簇火苗升起。

黝黑的洞窟,一瞬間亮了幾分,打在人的臉上,幽暗莫名。

她的目光緊緊的盯着洞窟中央,那竟是一座墓碑。

像是全然感受不到這裡的陰森可怕,離落神色木然的從袖子里拿出一抹絲絹,半蹲在墓碑旁,細細地擦拭着上面鋪着的灰塵,似乎這是眼下她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外面的潮汐拍打在礁石上,海浪捲起,風聲陣陣,整個山壁似乎都發出嗚咽之聲,有些從荊棘條中漏過,吹起少女髮絲,更顯得嬌小。

少女面上沒有一絲表情,無悲無喜,無怒無怨,緊緊地攥着那方絲絹,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看着……

一個大浪打來,清晰的水聲鋪天蓋地的灑在了山壁上,靈力維持微弱的火苗,撲閃了片刻,便滅了。

少女的眼睫動了動,如同一個蒼白的雕塑突然注入了一絲生命的氣息。

片刻。

黑暗中,一個純凈的聲音緩緩響起。

“佛說,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

“佛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

少女的聲音抑揚頓挫,但低沉,清澈,似乎當年所背早已熟記於心,無論是內容,還是語氣,仿若曾經。

“佛說,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為如來。”

“佛說……”

驀然地,少女身形一僵,表情一頓,如同被掐住了嗓子一般,說不出來話,微駝着身子,似乎心口泛着疼,不多時全身竟有些微微地顫抖着,她一手撐着地,一手緊攥成拳抵在胸口,直到好久,才緩過來,聲音帶着絲啞然和不易察覺的悲愴。

“佛說,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她頓了頓,像是深深呼出一口氣,沉聲,“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世間諸般痛苦。”

後面的四個字被她咬得極重,此話言畢,像是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少女癱坐在地上,不再繼續,眼睛緊緊的閉着,纖長微卷的睫毛有幾分潤濕,如水墨潑灑般,她死死地咬着已泛白的唇,整張小臉毫無血色,像是在承受着她所無法承受的痛楚……

洞外,風聲嗚咽,如訴如泣,黑暗似乎籠罩着了一切。

這裡,只有她,沒有其他。

沒有對她許以期待的老祖,沒有對她關切亦或鄙薄的同伴,也沒有對她冷嘲熱諷亦或無動於衷的陌生人。

這一刻,她似乎才能驟然卸下那自從醒來便背負着的一切。

她不必強忍着所有的委屈,強忍着所有的不甘,理智而又冷靜地可怕的去不斷地鞭撻着自己。

她也不必裝作那冷淡的模樣,不必裝作萬事不過她的心頭。

她可以。

在這裡,她可以放任她自己。

在這獨身一人的黑暗裡,她不會感到害怕,不會感到恐懼,只會感到甚少有過的安心。

世間縱使萬般大,卻唯有此處得心安。

着實荒唐。

她輕輕一笑,睜開了眼,眼中還有依稀的霧氣迷濛,可光潔白皙的臉龐卻無一絲淚痕。

如同在空白的宣紙上,着染了墨色,黑暗中,少女原本僵硬的表情慢慢,慢慢,一點一點的生動了起來。她起身,坐在這衣冠冢旁邊,懶洋洋地靠着,像是一位不諳世事的孩子,倚着長輩撒嬌。

“明惠大師。”

少女噘着嘴,聲音帶着嬌憨與軟儒,“我這十來年沒有來看你,你是不是都快忘了我了。”

“阮二離這裡那麼近,肯定有好好來看你吧,你是不是喜歡他,不喜歡我了。”少女嬌蠻地哼了一聲,有些不忿,“他一向就喜歡說那些好話,你可別被他糊弄了。他不是什麼好人,當然那瑾容也更不是什麼好人,我死了,他嘴毒都不放過我。”

少女的聲音驀然低了下去,“明惠大師,你說,心不動則人不妄動,可在此凡世之中,難道感情也能算的上是妄心?”

“呵。“少女自嘲笑着,“怕在他的眼裡,我還真的就算妄心了。一個孤女,何以能與那名門望族的安家結兩姓之好。”

“可是。”少女咬牙,恨恨,“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可到了最後,他卻走得瀟洒。”

似乎心中滿腹委屈,少女的聲音又莫名軟了起來,嗓子帶着哭腔,“我放了他,他還真走了,最後我活活痛死,他也不知其中一二。”

少女忍不住抽噎了一下,像是打開了閥門般,如同一個委屈的孩子,抱着這衣冠冢便放聲痛哭着,那聲音委屈,凄慘,彷彿,要將那天那碧玉年華的少女臨死之際還死死忍住的埋入骨髓的疼痛一併發泄出來。

外面潮起潮落,風聲嗚咽,少女的哭聲寥寥響徹於這片黑暗中。

唉。

如同露珠兒滾過草葉,又如同微風兒拂過水麵。

一聲嘆息,像是羽毛,在她身後輕輕的響起。

“離落落,果真是你。”

少女驚慌望去,只見明晃燭火中,紅衣烏髮的男子,正看着她,一雙眸子,深深淺淺,飽含太多情緒。

……

荒城的西街,多為世俗者所居住。

樓台高閣,青磚紅瓦,熱鬧的街道,人來人往。

喧鬧,嘈雜,平凡,家長里短,或許正是一心向道的修仙之地所不曾有的。

“張小四!你怎麼又拿了兩個包子!”攤鋪面前的一中年男子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面前蒸包子的屜籠怒斥着。

“王叔,我餓了,嘿嘿,這包子錢明個兒給你補上!”已經跑遠了的少年笑嘻嘻的回頭,手裡拿着包子,隔空揮了一下,氣得看鋪子的直跳腳。

茶樓二樓隔間,越過木雕花的窗戶,離落撐着下巴,神情淡淡地看着下方的這一場鬧劇。

對面的紅衣男子打量着她的側臉,看到她如此模樣,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索性斂了眼眸,將一旁炭爐上已煮沸燜好的紫雲壺抬起,洗茶,煮杯,再以着流暢的弧線倒進茶盞,最後將壺收回茶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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